2523.第一狗仔(1 / 2)
贾珍一瞧哈哈笑起来,料知这孙府定然是因为那本书而遭了秧。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打发车夫依旧往前驶,只有走近了他才能看清楚。
贾赦早料到贾珍会干些无聊的事,得幸他出门儿前就有所准备,便从袖袋里掏出一本书来看。
马车缓缓地往前行驶,贾珍就身体前倾,使劲儿探头往外望,此刻他真恨不得把脑袋伸到人群前头去。
原来前头挎刀的不是什么官兵,是京畿府的衙差,因为围观的百姓太多,衙差左右两列排开,从中间开了一条道,一直延伸到孙府正门处。府门大开,里面隐隐传来哭声和喊话声,但具体说什么听不清晰。
贾珍转而再看那些围观的百姓,好家伙,几乎人人手里抓点什么,还有许多提着篮子。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石子儿,烂菜叶子,驴粪蛋子,这都不算稀奇,还有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筐死老鼠。且别说人被这些玩意儿打会是什么感受,便是光是看,贾珍都已经恶心得想吐了。
贾珍抖了抖手,赶忙放下帘子,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贾赦嗤笑,“活该你无聊好事。”
“这帮老百姓可真有招儿,弄那些个脏东西,都怎么想出来。”贾珍从座位旁的食匣里取出茶壶,倒了一碗凉茶喝,好压压他的恶心。
贾赦笑了笑,依旧看书。
贾珍边喝茶,边不知怎么忽然提起了邻家秘闻,“你说这著书人多神通广大,他怎么就能从京城没有晋地乞丐这点小事儿上,推敲出晋王诈灾骗钱这种大事儿来。可恨我们这些见识浅薄的蠢人,头一天收到书的时候,还巴巴地跑到茶铺,三三俩俩聚一起骂著书人无耻,凑数,学坏了。现在想想,我们这些人都该害臊了!竟不知人家通篇讲那般多,是在说晋地有问题。等到人家晋王谋反了,我们拿书仔细一对,这才知道著书人是整个大周朝唯一一位预知此事的人!”
“术业有专攻,他或许仅仅擅长此事罢了。”贾赦道。
贾珍连连赞叹厉害,进贾赦一直表现的如此平淡,有点不甘心。他眼珠子一转,掀开帘子,让贾赦往东边看。
“就前面那个提着篮子,穿青花衣裳的娘们,你看见她篮子里灰蒙蒙的东西没有?”
“我不好奇。”贾赦并没有转移目光,平静地把书翻到下一页。
“你看看吧,看看吧。”贾珍忍不住劝他,他很想找个伴儿跟他一起恶心。
贾赦扫一眼他指向的地方,不耐烦得瞥一眼贾珍,“就这个?”
贾珍简直不敢信贾赦竟然这样淡定,“就这个还不够刺激啊。”
“死老鼠而已。”
贾珍尴尬地沉默了。
“人出来了!”
车外头有百姓喊。
贾珍忙去看,就见孙府大门里走出一名官员,身后跟着五六名衙差。在他之后,便有穿着锦缎便服的老爷相送,贾珍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御史大夫孙英武。在他身边还站着两名年轻男子,眉宇间与他有些相像,应该是孙英武的儿子们。
“肯定有一个是孙信阳,我这就……”贾珍转头就在车里乱翻,忙活着找东西。
贾赦看他:“你干什么?”
“我也想找点东西打他。你不知道我看他的事的时候,有多生气。”贾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就把之前喝得那茶壶拎起来,作势要下车。
贾赦透着窗纱往外瞟一眼,“别白费力气了,孙信阳不在,那两位是他的兄长。”
贾珍的动作戛然而止,这时候外边却闹哄起来。也不知那个人先动手,抄起手里驴粪蛋子往府门砸,大家便都跟着起哄,一起往门口丢。总有人丢得不准,便让撤退不及时的衙差遭了秧。
孙府的人早学精明了,立刻搀着孙英武后退,而后就紧闭大门,最终只有少量的脏东西成功丢进了孙府大门内。
“你说说你们,整天干什么不好,跑这来乱丢什么!知不知道你们此举是对朝廷命官的大不敬,紧都散了,该做饭做饭,该种地种地去。孙信阳的事儿京畿府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会还死者一个公道。”柳之重对百姓们喊话道。
“要不是《邻家秘闻》报了这事,你们如何知道那个姓孙的有罪,案子破了十多天了,还不抓人,还谈什么还公道。”百姓里有人不忿,喊起来。
贾赦听闻这话,微微蹙眉,他立刻丢下了手里的书,下了车。贾珍见状,慌忙也跟下车。
柳之重被这话气得脸红,干咂嘴,不知该如何反驳。
众百姓们却被此话壮了势头,开始往前聚,把柳之重和众衙差们围了起来。他们纷纷表达起对官府的不忿,甚至有人抬起了手腕,欲把手里的东西丢出去。
衙差们一看情况不妙,忙呵斥他们,举起腰间的挎刀。
两厢对峙,局势千钧一发。
“刚刚那位小兄弟的话并不对。”男音语调平平。
大家都愣了,四处找说话的人。
“再好的律法,再厉害的官府,也不可能管尽这世间所有不平之事。大家都是凡夫俗子,若犯法之人有意掩盖罪行,谁能一眼看穿?恶人的恶行的确被揭发了,但官府办案需要实证,如此也是为了避免再生冤案。你们都别忘了,之前京畿府放牛郎的冤案。
而今官府已然在尽职尽责调查此案,你们若真想让死者沉冤得雪,此刻便不该堵住衙差们的路,反而该开一条路,让他们得以更快更方便的去调查,尽快了结此案。”
众人转头望着这位说话的老爷,三十出头,五官标致,皮肤特别好,细腻透着光亮如剥壳的鸡蛋,显得他整张面容神采精致。这人一身沉稳的气派,面色有几分冷淡,此刻虽正严肃地看着大家,目光却很平和,瞧着应该是个讲理的人。
百姓们也觉得贾赦说得有理,纷纷放下手,转即四下散了。
柳之重松了口气,但面上还余有怒。他走到贾赦跟前,拱手致谢。
“多谢赦老爷解围,几个不讲理的刁民我倒不怕,就是他们手里得那些东西,沾了便得恶心我几天。”
“我看他们倒很聪明,晓得用竹签插着丢。”贾赦浅笑道。
柳之重无奈地摇摇头,感叹这些老百姓真闲得慌。
才刚那些百姓们的反应令贾赦心下发沉,他转即对柳之重拱手,便就要告辞。
柳之重忙问贾赦:“你们这是要去?”
“这是我侄儿,我们正打算去状元楼喝酒。”贾赦回道。
柳之重笑着应承,便带着人先走了。贾赦和贾珍也回到马车上,继续前行。但贾赦此刻却没之前那般放松自在了,也没心情看书,一直沉着脸思索什么。
贾珍看他似有心事,问了问,见贾赦根本当自己不存在,便识趣儿的闭嘴继续喝凉茶。
到了状元楼,二人正准备要雅间,就听见楼上有人问:“可是贾恩侯来了?”
贾珍看眼贾赦,见他没有应答的意思,便代他答了。随即便有一穿着锦缎的年轻男人走了下来,躬身邀请贾珍和贾赦上楼。贾珍这才反应过来,这位衣着如此光鲜的人竟然只是个小厮。
贾珍转而忙问贾赦:“知道是谁么?”
“知道。”贾赦很清楚他认识人之中,能耍出这样气派的,必定宋奚无疑了。更何况,之前唯有柳之重问过自己的去处,宋奚是他上级。
到了三号雅间,贾赦果然看到宋奚的身影。
宋奚一人坐在主位上,他身边则站着一位年纪五十上下的男人,此人正虔诚的弓着腰,满脸堆笑,态度谦和地跟宋奚介绍状元楼最近的新菜。
“那位是状元楼掌柜,平时我们来,他一句话都没有。”贾珍哀戚戚地嘀咕一声,把目光移向宋奚,然后立马转变态度,特别惊喜地感慨,“宋大人果然是传说中的宋大人,气宇轩昂,品貌非凡,我们这些都是人生出来的,他看着却像是仙女儿生的。”
“神仙哪会有七情六欲,他也是俗人。”贾赦说罢,便率先进门了。贾珍嘴里小小的嘟囔一句,也跟着进门了,然后第一个跑去给宋奚见礼。
“我侄子,贾珍。”贾赦介绍道。
宋奚上下打量贾珍一眼,伸手示意他坐。贾珍高兴坏了,连忙点头哈腰致谢,然后坐了下来,转而催促贾赦也快点坐。
三人都坐定之后,没人说话,只有贾珍发出轻微的傻呵呵的笑声。
酒菜上齐了。
贾珍就端着刚斟满的酒,本是要敬他们二人酒,却见二人都面色冷淡的埋首吃饭,互相并不理会,当然也没有理会他。贾珍意识到自己不好出声打扰,尴尬地把酒放下,便也默默地夹菜吃。
最后整个席间,一直没人说话。
贾珍头一次吃酒吃得这么闷,快把自己憋死了。好容易熬到都放了筷子,就听见有人立刻敲门。接着便见掌柜的亲自带人送水送茶,伺候三位客人净手漱口。
贾珍这下子非常确认,这根本就是在家吃饭的样儿。
待一切都毕之后,贾珍真真是熬不下去了,急忙找了借口跟贾赦宋奚告辞。这沉闷地方他可不待了,还是早走早超生,回头再找些别的朋友热闹去尚且来得及。
宋奚饮了茶,看眼门口,当即便有小厮把门给关上了。
“到底什么事?”贾赦问。
贾赦早猜出宋奚有事儿找自己。所以刚刚在席间,宋奚没有说话,他便也配合着没说话。如此便可毫无麻烦的逼走贾珍,不然若是其他人开口让贾珍走,事后这厮必定会好奇地刨根问底。
宋奚:“有一事我一直拖着没和你说,一则近来因晋王谋反一案着实忙了些,二则也在犹豫该不该开口。昨日圣人又催了,便想还是该告诉你,由你自己定夺。”
“皇上看《邻家秘闻》了?”贾赦问。
宋奚闻言,略惊讶地看贾赦。
“哦,看来是看了,还想见我。”贾赦已然从宋奚的表情里读出了信息,便自问自答了。
宋奚笑一声,拿稀奇地眼光打量贾赦,“这倒好,我不用说话了,你直接猜便是。”
贾赦沉吟片刻,便问宋奚:“那你觉得我该不该见?”
“这是你自己的事,还是该你自己定。”宋奚叹一声,抬手亲自为贾赦斟一杯茶。
贾赦拿起来就一口饮尽了。
“怎么样?”
“好茶。”贾赦道。
宋奚:“我问你决定。”
贾赦默了会儿,突然干脆道:“见!”
“好。”宋奚微微愉悦的勾起唇角,笑着又为贾赦斟一杯茶,接着道,“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你的书在京而今已颇有盛名,庶几一呼百应,长此下去,终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贾赦皱着眉毛看着宋奚,为难的叹口气,喝一杯茶下肚。宋奚又给他倒一杯,贾赦端起来又喝了。
“这样口渴?”宋奚惊讶道。
贾赦为难地叹气,“你看过我的书吧?”
“看过。”宋奚不解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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