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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柔又在手帕上记下吴子的名字,她有一瞬间的出神——每当她学习和了解的东西越多,便发现自己其实懂得的越少;她尝试着追赶国师的脚步,却发现越是接触他这个人,就越是看清楚自己和他之间,有着极其遥远的差距。
——真是惆怅。
“想什么呢。”他搁下筷子端起碗,吸了一口粥,一点儿声音都没,斯文优雅至极。
顾柔摇头:“没甚么。方才我想起屯长说过,如今咱们金鼓旗铃的用法,是从兵书上借鉴演变而来,若是有兴趣的可以自行去查找源流,我忘了是哪本书……”
他顺口接道:“‘金鼓铃旗四者各有法’……语出《尉缭子勒卒令》。阿至罗让你们读这个?”这要求是高了些,毕竟白鸟营的士卒来自天南地北,不识字的大有人在,阿至罗这是在拿培养军官的法子在培养士兵呐,有点意思。
顾柔按照经验,类推道:“我知道了,《孙子兵法》是孙子做的,《吴子兵法》是吴子做的,这《尉缭子》的作者定是尉缭子了。”
他噗地笑出声,搁下碗:“反正说了你也不认识,理这作甚。”“可我就想知道。”
他又笑:“可以。《尉缭子》一书成于战国,著书人是何者说法纷纭,有说法是魏惠王时期的隐士,也有说法是秦王手下的国尉……总之已不可考;但此书之留存,却对后世治国治军影响深远。它虽为兵家经典,但著书立说的思想与我道宗亦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譬如‘治国如治身’,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如能使人无欲,则无争夺;无争夺,则无征战;如此天下太平。所谓‘反本缘理,出乎一道,则欲心去,争夺止,图图空’,正是如此。”
国师一下子说了这么多,顾柔瞬间傻眼,接收吸纳不了了。
他看见顾柔听得一愣一愣,笑着凑过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听不懂罢?本座便说了,你用不着弄懂这些。”
——她只要好好做他的心尖子宠在掌心即可,何必去费神钻营这些呢?反正白鸟营,也只不过是他为她安排暂时歇脚的一个驿站而已。
顾柔生气了,嘴上逞强道:“我懂的,我自会弄懂的。”赌气地把这三个字记在手帕上,决心自个去查阅书籍,她才不想被他看扁。
国师凑过去,见她还写错别字,尉缭子写作“卫聊子”,促狭她道:“这都出白字了,还说能懂,你懂甚么啊。”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她气哼哼地推开他,心里直犯嘀咕:这卫聊子三个字,倒底是哪三个字呢?古人起名儿真麻烦。
两人用罢朝食,刘青已命人将汤池小屋收拾定当,国师前去沐浴,以洗去昨晚一身的积汗;他临走前,顾柔特地跟他要《琅嬛才子俏狐仙》的下卷,国师道放在吊脚楼书斋二楼内间靠窗的一个红木书柜里,让银珠领她去拿,顾柔便兴高采烈地去了。
国师在汤池里沐浴休憩,昨晚一宿轻狂直至后半夜,饶是他根基厚,却也流失了不少精气,此刻难免有些疲惫,他在热水里浸透身躯,终于舒缓过来了;背靠着着池子边缘,把手肘搭在岸上,仰头思及钱鹏月所授那些“真实良言”,不得不承认,这老钱果然还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长处可言。至少,他在这回事上,居然比老钱晚开悟了这么许多年——若没有她,说不定自己这辈子都在守身奉道……然而他一点都不后悔,人生的际遇,谁又能预料呢?
他想到老钱,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姑娘去书房了,那个木盒子……不妙!
他一定是最近用头脑思考的时间太少了,顾下不顾上,才犯了这么个疏忽;他赶紧起身,着人伺候更衣。
……
顾柔这是第三回来这个幽篁园了,经过景观湖的时候,园子里的荷花已经开满,红彤彤粉艳艳,照映得她的心境也分外甜蜜——她昨晚看那个故事看得多伤心,幸好国师说还有下卷,小狐仙没有死,她迫不及待要看到大团圆结局了。进了书斋,她找到他说的那个靠窗的书柜,一阵搜寻,终于找到了故事的下卷,就地挨着书柜坐下翻阅——为了保险起见不再次被故事虐哭,她先翻到最后去看结局,幸好,果然,跟大宗师说的一样,小狐仙跟书生喜结良缘了。她很是满意,欢喜地再翻到前头开始
不得不说老钱的文采实是风流俊逸,跟他那现实残酷的个人形象完全搭不上边,他笔下的书生和小狐仙的故事一波三折,极为细腻动人,虽然已经提前预知结局,顾柔还是被其中的转折牵引情绪,书里的人物欢喜她就跟着欢喜,悲伤她就跟着悲伤,看到书生后来做了大官,领兵打仗身陷敌军,她急得直跺脚,就盼着小狐仙施展神通来搭救他,不料自个太入戏,身子向后一撞,狠狠撞在那书柜上——
书柜摇晃两下,咚地一声,上头掉下一物,顾柔护着脑袋灵敏躲过。
坏事了。顾柔慌忙爬起来瞧,只见一个檀木盒子已摔没了盖儿,里头画卷散落满地,她赶紧起来收拾,却忽然愣住了……定睛一瞧,脸顿时臊得跟红熟了的梅子没两样:
这这这,都是些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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