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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雨滂沱,国师回到行辕,院中一路湿泞。

他经过二进院,就瞧见不远处有个纤细娉婷的人影,身形体态,再熟悉不过。他微微一诧,站住了。这时头上掀起一道闪电,将天地打得透亮,照出了顾柔脸上怔忡又憔悴的神色。

国师抬手示意打伞的侍卫不必再跟,冒雨朝她走去。

只见大雨中,她缩成一团;他捧起小姑娘的脸,对上她失魂落魄的眼睛。“回去吧。”他贴着她耳柔声说。

雨声很大,雷声很响,他说的话有些听不大清。顾柔全身被大雨浇透,冻得直打哆嗦,她抬手捏住了鼻梁。

他瞧见了:【你怎么老做这个动作。】虽然外界嘈杂,心声却可以清晰地传达。

他好久没这样叫她了。她一怔,应道:【冷司马教的,想哭的时候摁住泪穴。】

俊眉微蹙间,他将她的手拿下来。顾柔有些抗拒,他力道更大,于是她便没有止哭的法宝了,只能挺起胸,深深呼吸屏住眼泪。

可是下一刻,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在本座面前,你随时可以哭,想哭便哭。】

顾柔惊得一颤。暌违已久,她终于又得到了他的吻,泪水于瞬间决堤。

她伸出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吮住他的唇角不肯放开,像只初生的小动物般焦灼又激动地轻咬啃舐着他。他将她抱起来挂在身上,穿过庭院走过围廊,推开了房门。

他把她放到床上,扯了毯子,像裹一只落水的小猫把她裹住。

顾柔坐在床边,湿漉漉的小脑袋缩在毯子里,看他半蹲在床前,一寸一寸地为自己擦干头发、脸颊、脖子、手臂……他那专注又虔诚的姿态,她受宠若惊地看着,手脚的冰冷逐渐被暖意所取代。

他将她擦干,又去拿给顾柔替换的干净衣裳,刚回到床边,尚未来得及蹲下,便被她捧住脸,吻上了唇。

他站在床边俯下身,顾柔跪在床沿挺起身子,高高仰起头,亲吻他的嘴唇的每一个细节。大宗师的嘴唇好软好红啊,他的眼睛漆黑明亮,他的胸膛宽阔又温暖……她有种预感,她的大宗师要回来了,她一刻也不舍得放开。

她忙乱地扯开他的湿衣服,摸到了他紧实健硕的胸膛,他也将她的纤腰稳稳托住……她动兴地哼哼:“大宗师,亲亲我。”主动迎凑上前。他却仍是吊着她胃口,将头向后仰,似笑非笑地观察着她脸上酒醉般的红晕。

顾柔受不了了,哭着扭起腰肢:“大宗师,你快亲亲我。”口中咿咿呀呀,好似婴儿啼哭。他一边稳稳施弄,一边在上面亲了她一口,她嫌不够,追过来一口,他又还回去……如此纠缠了半宿。

顾柔躺在床被柔软的皱褶里,享受余潮缓缓退却的感觉,四肢酸麻却舒服,暖融之感似从云端徐徐降落。当她慢慢平静下来以后,她仰起头,躺在他臂弯里看他:“大宗师,亲亲我。”

两人互相靠近了些。她搂着他的脖颈,他握着她的腰,俯仰之间,嘴唇轻轻碰触。

他也在看她,眼睛漆黑温润,沉静而明亮。他伸手替她拨了拨湿黏的鬓发,带着温柔的微笑。

她感到久违的幸福,就这么望着他,只盼着永远在此刻停留。“大宗师,你喜欢我么。”

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不需要问,他永远爱她。

然而她似乎非要执着一个答案:“大宗师,那你更喜欢我的心还是我的身体。”

他凝眸道:“这不都包括么,你整个人都是本座的。”一边捏了捏她纤细腰肢,细腻柔滑,手感极佳;他将她拉向自己,紧紧相贴,更多地享受碰触那羊脂玉般的皮肤;他把腿压上去,同她的绞在一起,难舍难离。

然而,顾柔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足:“可是假如我不能陪你做这些,你还会喜欢我么;或者,我只能陪你做这些,可是我的心空荡荡的,什么也不装着,也不懂情义恩仇,也不会体恤照顾旁人,甚至无情无义,那你还会喜欢我么?”

他盯着她,微笑淡去。

他太了解她了,她尾巴一动他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借题发挥,延伸到什么报家报国兴亡有责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上面去,然后顺势重提白鸟营。

“卿卿,不要再说了,”他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在前线受伤甚至丧命,对我将是何等残忍;你不要打着对我好的旗号,去做伤我心的事。”

顾柔轻轻地辩解:“大宗师,我会很小心……”

“你怎的这般自私。”他用一句话堵住了她全部后续。

顾柔怔住了,彻彻底底怔住了,那悲切的眼神让他立刻后悔说了这句重话,他赶紧抱住她,用吻堵住了她颤抖的嘴唇。

【总之,别的事都可以依你,这事不许再提。】

顾柔果然没再说话。她乖顺地偎在他怀中,好似藤蔓般依附纠缠着,体贴又顺从地迎合所有要求,毫无保留,从不拒绝。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她,只能依靠身体来令他满足。就连她心里的话,都不必再说出口,免得去破坏他享受她躯体的愉悦心情。

——大宗师,当你说我自私,说我不在乎你的感受,这让我很伤心。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被否定了,好像在你面前,我只有一具身体。

……

从那天起照旧地过,顾柔照旧地守着秋天,不过她不再趴窗口,而是每天抱书苦读,她把所有的心事和迷茫寄托进了书里,倘若有些情绪藏不住了,她便拿起笔来,在手札上添注几笔随想,聊作发泄,排遣心中的苦闷;于是得以继续鼓足勇气,在他面前做一个乖顺柔情的可人儿。

又是一日,天气放晴,秋日的阳光温馨恬静,她和宝珠将书搬到院子里晾晒,一边整理自个这些日做的札记;她做的札记越来越多,一册已经写满了字,剩下的记在纸上,尚未来得及装订成册。

这时忽然吹起一阵风,几张纸顺风飘去。顾柔赶紧去捡,数了数发现少一张,正是前天她从《易经》上头摘抄下来的几句,急忙翻身跃过墙头,去追那张越飘越远的纸。

那纸片晃晃悠悠,落入隔壁的宅院,一人正坐在槐树下的石桌上阅览奏表,见那纸张飘来,一把抓住。顾柔跳下墙头,见到他便吃了一惊:“冷司马?”

冷山见到顾柔,也是微微一诧。这隔壁宅院乃是拨给孟章暂住,同国师的行辕紧邻,今日孟章整理了些奏表,按照规矩应该上报给冷山,但他手头又有别的事做,一时半会没走得开。冷山没等到他送来,便自己来取,这才出现在此地。

他微微一笑,仍是那剑眉星目的英迈模样,只是他居然会对她笑!

而且他笑起来,说不出的潇洒俊朗。顾柔看得一呆,好生惊讶。

她不晓得,冷山过去以为她是国师的露水情人,攀附关系才进白鸟营混身份,如今摒除了这份偏见,他便真正地将她当做一个兵来看待,他对自己的兵总归很讲义气。

他问:“你怎么翻墙过来。”

“这个。”顾柔指了指他手里的纸片。

“又闯祸了?待我看看,”冷山抖开纸片,念了出来,“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你在读《易经》?不错,有长进,开始动脑子了。”顾柔朝他靠拢:“您也做这么多学问啊?”

最近她发现好多人都深藏不露,许多看着不像是那么回事的人,其实满腹经纶,只是不显山露水。这更让她难为情。

“《易经》群经之首,大道之源,于观测天象,行军打仗皆有用处,我如何能够不知。就拿你这道器之辩来讲,道是无体之名,形是有质之称;日月星辰变化在上那是道,我占卦卜测、圭臬衡时,那是器用。你读吧。拿去。”

顾柔接住,小心地抚平那张纸,捂在心口。冷山见她怯怯之状,侧眸问道:“怎么了?”

“冷司马,我成逃兵啦。”

他笑:“不算,你不是病了么。”

顾柔脸一红,更加羞愧:“我,我差劲的很。”这一瞬,只觉得自己身体里那个既自卑、又胆怯的顾柔又回来了。

他装着思考了一下,见她揪心又着急的眼神,不逗她了,展颜笑道:“也没那么差,挺好的。”可惜他平时不多笑,这一笑似乎又太过头,反而让顾柔以为他刻意安慰自己,更加沮丧地低下头去。

冷山看她那副憔悴的眼神,想起那天打完守城战役,她躲在兵舍里跟向玉瑛说出的那番话——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莫不真是因为这个方才如此?

他略感忧虑,便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头。

此时,隔壁院子里,国师突然回到行辕,早晨他出门时将一枚私印落下,不记得是否留在行辕,这会返回来找,他在北房里找到了,忽然发觉不见顾柔,走到院中见宝珠晒书,便问她顾柔在哪。宝珠道是去隔壁院子找孟章了,国师便走出去,绕路去孟章处来找人。

他刚走进院子,还在拱门外头,却一眼看得里面冷山在里头端坐,不由得心里一沉,他下意识顿住脚步,向右一看,竟然见到他的小姑娘满脸飞红,低着头,像只温顺的羔羊般立在冷山面前。

他脑子嗡地一声,只觉得血都要溢出头顶。面色骤然冷却,在远处紧盯着这两人。

好死不死地,偏偏这时候,那冷山居然抬起了手,伸向小姑娘的头顶——

什么?他居然要摸她的头?他怎么敢!

小姑娘的头顶只能他一个人摸!!!

国师气得原地炸裂。

这边,冷山伸出手,原本想要摸摸顾柔的头以示安慰,但是又觉不大合适,于是翻过手背,在她头上敲了个暴栗。

“唉哟!”顾柔疼得捂住脑袋,忿然地朝他看来,他打人总是这么痛,跟他骂人很凶一样,中气十足。

“醒醒,白鸟营出来的人,在哪不是强人,这颓废样给谁看,出去不要说是我带出来的兵。”

顾柔蓦然一怔,好似也忘了疼,开始回味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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