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2 / 2）
嬴政道：“因为我正准备冲出赵国。”
是冲，并不是逃。
他想，自己应该算作是光明正大地离开。
与小偷小摸的燕丹一点都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眼中升腾起一阵薄怒，他是真的将燕丹当作是朋友的，但很显然，对方并不这么想。
真实愚蠢透了。
他骂得是自己。
叶孤城看着嬴政，忽然道：“你想杀了他？”
燕丹的心提了起来。
嬴政冷冷道：“我确实想要杀他。”
燕丹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
然而嬴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再度归位。
嬴政道；“但我不会杀他。”
不不不，重点并不是公子政说的话。
燕太子丹紧张兮兮地打量叶孤城，他又不是什么愚蠢的人，自然听得出来，这里真正说话说了算的，是叶孤城。
然而叶孤城却难得赞许道：“好选择。”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燕丹道：“只不过，也不能太便宜你了。”
他留下一句道：“能不能逃出赵国，你听天由命吧。”
随后竟然带着那一队死士走了。
燕丹一呆心想什么意思？
随后他就听见了又一阵马蹄声，还包含着赵国将领的咆哮。
“追！”
“他们就在前面！”
！
如果这时代的词汇更加丰富，燕丹绝对会爆粗口。
原来叶孤城所说的听天由命就是这样！现在被赵军追捕的人，还多出了一个燕丹。
嬴政心神不宁。
即使是在逃跑也是如此。
风从他脸颊两侧刮过，让他的脸和耳朵生疼。
但这疼痛，却绝对没有超过他内心的悔恨与耻辱。
他想，叶师说不定很久之前就看出燕丹心怀叵测。
越是这样想，越是这样回忆，就越能想到自己带着燕丹找叶孤城看的样子。
当时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他竟然还天真地以为这是因为叶孤城对自己所选择的朋友很满意，事实上，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叶孤城就用无言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只不过自己没有看出来罢了。
他想，这世界上的人恐怕没有什么真正值得信任的。
当然，叶师除外。
然而正当消极的黑色思想占据他的大脑，却能听见叶孤城的声音冷不丁从耳朵边上炸开。
这声音中被灌注了真气，即使现在风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嬴政也能清楚地听见叶孤城的声音。
真气的用法，叶孤城同嬴政讲过，这么多年下来，他虽然不算是武功登堂入室，但也算是小有成就自保足矣，丹田并不空空如也。
但当叶孤城与他说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原来可以真的真么做。
嬴政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很傲慢的人。
他原来以为自己只是骄傲，然而当骄傲蒙蔽了双眼，就变成了傲慢。
叶孤城道：“不要多想。”
他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学生会钻牛角尖，明明还是在逃命途中，却还找时间开解他可以说是国民好教师了。
叶孤城道：“你要学习的，是分辨人，而不是否定所有人。”
“那是懦夫的行为。”
嬴政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叶孤城这样的人，你心中想什么，他都知道。
而且他永远只会给你最好的最中肯的建议。
若不是他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说不定都要感动到落泪。
他们到了邯郸南门。
不出所料，邯郸南门是紧紧关闭的，想来赵王已经做了准备，在今晚，不放任何一个人出门。
然而这就想拦住叶孤城？未免想得太简单。
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烟花筒。
在这时代，烟花应该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甚至□□也并不存在。
这是丹药研究的副产品，因为有目的性地研究发明，过了将近一年才弄出来一个可以当作信号弹用的半完成品。
但现在用用也足够了。
用打火石点火，然后就看见烟花窜上了天。
天上绽放出一道红云。
门，放了下来。
“走！”
马队呼啸而过。
叶孤城的马队中，悄无声息地加了一个人。
叶孤城与他对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有笑意。
是盖聂！
说着说着逃亡过程不用他出面，没想到最后还是出面了。
不仅出面了，还帮了他一个大忙。
秦国与赵国的距离并不是很遥远。
吕不韦的密令在现在的秦国可以说是挺有用处的，特别是他还受到了秦王的支持。
在秦国与赵国外部的几个大营，都知道他们最近可能要迎来公子政的消息。
从赵国逃回来的质子，听起来虽然见怪不怪，但是对现在的这一批士兵来说，还是一件不小的事。
他们不得不猜测，自己国家的质子，究竟是以什么方法逃回来的？
因为与逃有关，无论怎么猜测，都觉得人看上去会挺狼狈。
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公子政回来的方式竟然如此拉风。
但这一队死士，毫发无损。
就连他们□□的马，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
秦国士兵不由肃然起敬，这样大张旗鼓地从赵国闯出来，如果公子政没有事，有事的一定是赵国。
无论是实力还是胆气，光是从这里看，就能见到他们老秦人风采。
嬴政：……
不！只听我解释！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嬴政的队伍在秦国大营稍作休整，然而情报已经快马加鞭由大营的士兵送往咸阳。
秦王的子嗣又多了一位，政治敏感的人，定能从这道轻飘飘的情报中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
咸阳的宫殿中灯火通明。
“咳咳——”
宽阔的大殿中，只能听见成年男人略显苍老的咳嗽声。
是嬴异人。
如果赵姬在这里，定然会大吃一惊，不过是十年而已，她自己尚且没有什么变化，却没有想到，当年风流倜傥的异人公子，竟然变成了一个老头。
而且还是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头。
他的年纪并不大，只不过面容看上去十分衰老而沧桑，以前他与赵姬绝对是郎才女貌，现在简直就是爷爷与孙女。
他的身体也十分糟糕，糟糕到了无论什么时候死都没有人会奇怪的地步。
当吕不韦走进咸阳宫的时候，先听见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然后看见的就是咳嗽到几乎要跌坐在地上的秦王。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扶住秦王，在他的背后不断顺气，看着男人原本乌黑的头发竟然变得花白，吕不韦的眼角竟有些湿润了。
他想到了当年的嬴异人，是何等的风流倜傥，当他拨动秦筝的时候，天地都为之震撼，而现在的这老人，别说是拨动秦筝，他的手，会不会颤抖都很难说。
仅仅是十年而已，为什么人会变成这样。
“王上！”
他的呼唤声更加真切，因为吕不韦竟然看见嬴异人咳血了。
这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然而嬴异人看了却脸色不变，只是混水服下丹药，当他再抬头的时候，咳嗽被止住了，但是脸上却有两团化不开的红晕。
这红晕看上去，有点不详。
他的身体，看上去相当的不妙。
伸手将搀扶着自己的吕不韦轻柔地推开，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没有病重到站不稳的地步。
秦王道：“无事。”
吕不韦心中叹了一口气，绝对不提对方咳血的事情。
秦王的呼吸变得平稳，他可以谈事情了。
他先道：“赵姬，他们逃回来了。”
这里就能看出在嬴异人心中赵姬的地位是远远高于嬴政的，虽然嬴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但毕竟是他自己看都没有看过的孩子，让他有什么情感真的挺难。
更不要说，他虽然子嗣不丰，但也是有别的孩子的。
吕不韦低眉顺眼道：“是。”
秦王道：“夫人赐住咸阳宫，公子政同其他公子一起。”
竟然就对两人有了安排。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因为秦王接下来想要说的才是重中之重。
秦王道：“如此，流落在外的子嗣已经全部回归，终于可以将一件大事提上日程。”
吕不韦心中警铃作响，他道：“何等大事？”
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秦王道：“立太子！”
说得声音洪亮，堂堂正正，显然已经在心中琢磨很久了。
说起来，还没有哪天比今日更加适合提出立太子。
吕不韦虽然猜到了，但是面上还是装出了吃了一惊的模样，他道：“立太子，现在？”
秦王道：“不错。”
他的情绪可以说是非常高涨了。
吕不韦是秦王的心腹，虽然现在的秦相是蔡泽，但吕不韦所做得事情，没准要比蔡泽多得多。
秦王很是顺口道：“这太子人选的基础测试方式，就由你连同纲成君连同一众族老共同协商。”
竟然决定将大权落在吕不韦的头上。
吕不韦深深一鞠道：“是。”
他要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选出更加适合秦国未来发展的太子。
嬴政住在咸阳宫，觉得自己很不习惯。
并不说是不习惯绫罗绸缎，他在赵国的生活质量其实也挺高的，与秦国的王宫竟然没有太大差别。
他所不能适应的就是自由。
在赵国，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日日赖在叶孤城所在的地方，不亦乐乎。
但是现在，因为他是秦国的公子，相对而言就会失去不少自由。
比如说在街道上疯跑的自由，又或者是一有时间就往叶孤城那里跑的自由。
虽然独立性有所提高，但是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叶孤城与秦国的王室根本就没有关系，自然不可能同嬴政居住在一起。
嬴政住在咸阳宫内，而他就住在外城之中。
之前早说了，他在山东六国做生意做得颇有些名气，在秦国内，因为这是他的重点发展地区，名气就更大了。
他在秦国的商铺，竟然比在赵国的还要豪华好几倍。
叶孤城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的装修绝对不是他要求的，是手下人自己弄的。
嬴政虽然住在咸阳宫中，但还是经常性地来找他，说是不需要叶孤城这个老师是不得可能的，然而咸阳宫与商铺距离稍微有点远，而嬴政本人，也没有太多出咸阳宫的机会。
但是今天，因为想到了宦官在自己面前念得诏书，他不得不回去一趟。
他想在叶孤城这里，找点支援。
对方可是他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嬴政从咸阳城内出发，目的地是叶孤城的铺子。
他今天的运气也很不错，正好遇见了叶孤城。
他之前好像在处理什么事情，成日里神龙不见首尾的，来找叶孤城两次都扑了一个空，可以说是非常倒霉了。
叶孤城抬头，看见来的是嬴政，立刻道：“什么事？”
嬴政道：“叶师，我听闻有秦王有意教考公子。”
这公子中并不仅仅只有嬴异人的儿子，还有其他王宫贵族成员，只要是宗室的公子就都要受到考验。
嬴政之前不在秦国，并不清楚其中有什么门道，他甚至不知道教考什么，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紧张。
然而叶孤城知道的事情比他要多，而且又会联想，听见嬴政的话，再联系联系秦王的身体健康，立刻就猜出了对方的打算。
但是他也不能告诉嬴政，这是人家在立太子之前弄出来的测试啊，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才对啊！
叶孤城思考一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他道：“我听说你来咸阳之后，日日泡在竹简之中，宫中的藏书没有多久，竟然都被你读了了大半，你近来所看的，究竟是些什么书。”
嬴政道：“以讹传讹罢了。”
他差一点都要被夸成能把一图书馆书看完的神童了，但是嬴政心里门清，宫里书的藏量甚至都没有叶孤城的藏书来得多，其中一大半都是他看过的，看过了，记住了，就没有看第二遍的余地。
所以他在这里所看的，多是些地方的记载，只有秦国特有的东西。
比如说秦国的郡县，秦国的律法。
这些东西声音又刁钻，就算是看见了，恐怕一辈子都用不到，谁知道为什么嬴政会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听了嬴政的话，他甚至都不想告诉嬴政，你应该做什么了。
老秦人务实，所以他们其实并不耐烦特别拘泥于虚理而是好奇能从这些理论中的出些什么。
叶孤城心道，得到的可多了。
就比如说，他联系吕不韦不知道多少年前搞过一次贵族间的问答，最后弄的人仰马翻，竟然也将对方的套路揣摩了个□□不离十。
对普通人来说，他偏门的问题可以说是噩梦，但是对嬴政来说，却是展示自身优点的绝妙时机。
想来想去，叶孤城点头道：“你只管务实一点，多了解了解真正的秦国是什么样子的，国力如何，人们平日里的习惯如何，好好揣测便是。”
嬴政虽然还是没有弄清自己面前所等待着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听见叶孤城的话，他的心里且有了点底子。
想要了解秦国，这还不简单？
他心想找个秦人带着转转好了。
但结果就是，他并没有找到愿意带他转转扫盲的秦国人。
叶孤城送走嬴政之后，又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他的工作可不仅仅是有关于生意的，说实在，他这人并不是特别在意钱财。
他现在的工作应该可以说是与部分政客打交道。
他是以嬴政老师的身份回国的。
那些正儿八经的教导王宫贵族的老师，都看不太上他，觉得同他交谈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清高的读书人看不上他，不代表其他人也这样。
在到了秦国之后，他与吕不韦又光明正大见了一面，虽然两人的地位差距之大堪称是天翻地覆，而且这并不会影响他们对各自的印象。
在吕不韦心中，叶孤城是个略显些神秘，但是很可靠的人，而且他的学识，恐怕不是普通的丰富。
因为他看见过赵正了，可以说赵正本人并不比任何一个公子要差，那些从小做质子公子身上带有的市井气息，他的身上也没有。
可以说是养得非常优秀了。
这一次，或许是托了那非常优秀的嬴政的福，他收到了一份请帖。
是让他却看面相所有王宫子弟的学识考核，所有的老师都会到场。
叶孤城就是作为老师到场的。
他当然应了，不仅应了，心情还很好。
因为他已经想到了嬴政未来出风头的场景。
既然是他的学生，就是要出风头啊！
叶孤城想。
将那些温室里的娇花全部都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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