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1 / 2)
三分校场上无遮无掩,秋风呼号,吹得秦霜衣袂猎猎,反手一握,妖剑莲华已经在手。与银白的霜华迥异的血色剑身,映衬着苍白的颊,冷漠的眼,不动也似是修罗降临,要将世界变成杀场。
聂风扬眉一笑,腾身跃起,落下时,已是解下外袍,将原本悬挂在旗杆上的黑猫尸体裹在其中,一双眼定定看着秦霜,轻声道:“昨夜,师姐便应杀了我!”疯血发作之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理智无存。但清醒之后,也不是全无印象。而断浪的闪烁其词,更坐实了记忆中那些足以让他羞惭无地的残存影像。
当时的他,是怎么做得出来?
但真正对面秦霜,理应的道歉完全说不出口,只想要质问——不追究,不责难,只是,一刀两断,再无牵连?!过往数年,所有付出,所能得到,在你,就可以清除得那么彻底,连我的一份也代为决定?!这就是你对我的处置?!不能扭转你的决定,但至少,我有自己的意见!
步惊云身子微倾,聂风脸上那一丝绝望的苦笑,是真的想……寻死?那秦霜,会不会出剑……成全?秦霜对聂风,从来不能按照他人的例子来推断,因为她的极度理智,在聂风面前,似乎总是格外削薄。不过,也不是感情,至少,不是聂风所想要的那一种。否则,又如何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眼前骤然一暗,黄沙漫天而起,剑势逼人,杀气刺得外露的肌肤栗然生寒,秦霜赫然已经出剑,而聂风,也果如他所料的,不躲不闪!无需他出手阻拦,因为剑没有对人,只是对着地面,将三分校场上原本所铺的厚厚黄沙轰开一大片。
归剑入鞘,秦霜不说一个字,也不看聂风一眼,掌心处传来的微微刺痛,却不能像往昔让她立时冷静。出了一剑,郁积稍卸,然而再说的一字,看的一眼,只怕怒火就会排山倒海倾泻而出。
不携内力,只是单凭剑势,便能做到如此地步。按照寻常的标准,她的剑法犀利独具一格,已经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无论勤勉还是懒散,她永远在不断进步。最初是不想停,然后是不敢停,最后便是停不下来,如从陡峭的山坡上滚滚而落的石头,不到底部不会停止。换至人身上,便是至死方休。而她,死了也不能休……
习惯了美酒在杯,再饮清水便觉淡而无味。忍,心上面横着一把刀,她已经没有心,为什么反而愈发收敛,不敢随意妄行一步?是因为无从分辨,那汹汹而来的是怒火,还是欲火。
前者无忌,后者可耻。
那么久的时间,惟有那一个是持续不断地陪伴,不只是因为孤独,也是因为,就像照着镜子,看本来是潜藏的阴影耀武扬威地公然出现。冷酷自私,横行霸道,*被直白地剖开,靡乱的乐曲响在耳边,也扣动心弦,一端是神,一端是魔,惟独人,被挤压得越来越少。
就算失去理智,毁灭他人也毁灭自己,结局是死在幽深暗谧的血海之底又如何?让天下,倾覆、毁坏,流血成海,看苍生纵想回头,也不会有岸!只得沉溺,随着她的堕落而堕落,这沉溺比一切都近、都真实。
环境的渲染,和近侧的榜样,一起鼓动她细细感受,一并投入。但杀戮的战场,华丽的宫殿……无论她站在何处,都显得突兀奇怪。就算并肩而立,也隔着一层膜,让她的笑容越来越冷,辞锋越来越尖锐。内心的拷问让她辗转反侧,焦躁不安。她做不到麻木,也学不会享受,不是每时每刻都能醉生梦死,偶然的清醒便是生不如死。
再久的相处所累积下的情谊在这个想要离开的念头中也终于消磨殆尽,本来可以包容的分歧也变得不能容忍,何况,有些,并不只是他们彼此之间的态度看法。
在步惊云面前说什么“救苍生”,真是冠冕。离开并非是结束,争斗既然已经开始,那么非到一方彻底倒下不会终止,只不过是她恰好走在苍生之前,为己挥剑也像是大公无私。能不能说这不是“虚伪”,而是“需要”?离得远了,她和对方却反而相近,血池边,对方是否也在俯看,看她越来越像他而微笑?
而现在,她能做什么呢?只是不想,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这个世界给予她的制约越来越小,那暗中的推手,更是期待她暴虐、凶残、六亲不认、肆意无忌……尺度越宽越好,力度越大越好。
身入红尘,是要在族群之中,照出不足,不断修正,逆流而上,自在超脱,不是亦步亦趋,效颦相仿,让己身也丑陋无状,沉沦下随!
聂风可以死,但绝不能是死在她手上!是理由也好,是借口也好,那一次在月明曜之前的表现,就是最后态度。预警?命运?但求自在随心,安知他日是劫是缘?所谓养虎为患,先下手为强,没有聂风,就绝不会有下一个?
大道行偏,有善恶美丑,自然有祸福好坏,相生相克。姑且是认识的这一个,芒刺在背,好过失误于猝不及防。这更加像借口而全无道理可言。只是她也无从分辨,这样做,是纠正在某些纵容中,日渐偏狭的器量,宽人而严己,还是欲擒故纵,目下进逼得越狠,他日下场更惨不可言。
非到那一刻,无人知晓。
而现下,她还是,一个“不想”已经足够。
旁观的众人看不出秦霜的沉静是在隐忍,是已然对聂风退了一步,反而觉得秦霜高傲轻慢,连剑势的有意偏转也像是一种挑衅,就算同门师弟又如何,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连一句解释都不屑。
聂风原本也许可以看出,但他的心正一阵一阵发冷,眼睛却一阵一阵地胀痛,他的怒火、沉郁、伤痛……在那双紫眸中,皆漠然如与她无关。仿佛不是她,杀了他的老父聂人王,杀了梦,又害得剑舞——幽若生死不明,将一个又一个对他好的人夺走。而她本身,更连仅有的一丝的温情也吝啬再给他。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所有对我好的人,你都没有放过。又何必放过我?”出口的声音黯哑几乎不能成调,语气却重如每一个字不是说出而是砸出,所想要的,所求而不得的,生生的折磨,她却轻轻收手,让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没有意义。她到底将他放在了怎样一个位置?还是拖了这么久,索性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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