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01 谁曾不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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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滚到顾澜的脚边,她捡起来,长方形的一枚金属胸牌,背面是别针。

翻过来,“杜箬”两个字。

顾澜那一刻的感觉,就像赤脚走在海绵上,海绵好软,触感温柔,可下一脚踩下去,一根针贯穿脚底。

她没有料到海绵下藏着一根针。

她没有料到已经两年了,他这一团海绵里面,居然还藏着这根针。

她都忘了说疼,可身子慢慢支撑不住了,弯曲下去,一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另一手摁在自己胸口。

尽管心脏绞痛,但顾澜尽量将动作放轻,她不想把睡着的乔安明吵醒。

那已经是四月中旬了。

经过一个寒冬,万物苏醒,傍晚的空气中有花香渗进来,裹着鸟声一同淌进书房。

一年中最好的时光啊,又逢夕阳。

霞光照在乔安明沉睡的脸上。

这男人还是如两年前一样英朗,眉心微皱,鼻梁硬挺,岁月眷顾得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可他那样闭着眼睛睡在椅子上的样子,突然让顾澜想到“暮年”两个字。

是,暮年。

浑身浓浓的暮气,像个孤独龙钟的老人,一个人在午后的椅子上睡着,金色霞光裹满他的身上,窗外鸟语花香,他却握着杜箬的胸牌沉入梦里。

若时光定格在那一瞬间,你会看到那样一个剪影。

顾澜半蹲在乔安明面前,捂住胸口,泪一颗颗掉下来。

乔安明斜着头睡得正浓,手里握着他的回忆,面前站着他的现实,可梦里呢?梦里他在做什么?

“安明,这么多年,你一次次竭力抢救我这颗心脏,可到最后,你却治不好你自己的这颗心。”

心里有伤,久而不愈。

思念不露,却已入骨。

顾澜去世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崇州初夏,温度却已经升到30度,居然闷热起来。

按照顾澜临终的意思,身后事一切从简,她生前也不是爱出风头的人,所以乔安明尊重她这最后一个要求,可她这乔太太的身份摆在那儿,消息走得特别快,许多平日里从不与她接触的人借着名头来吊唁,实则是看在乔安明的面子。

澜望基金那两年也发展迅速,先后开了两家澜望分院,又办了好几次规模巨大的慈善活动。

澜望基金建立宗旨是救助先天性心脏病儿童,现在澜望基金的创始人去世了,且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去世,媒体那边又是大作一番文章。

所以乔安明想要低调操办丧事也很难,再则他也没那精力亲自去办,全交由江磊去处理,一下子,仪式就弄得隆重了。

闹闹腾腾三天,乔安明迎来送往。

三天后入殓。

顾澜被安葬在山顶陵园,与他父亲顾正茂的墓碑为邻。

本来要去送葬的人很多,但都被乔安明回绝了,他只留了几个乔家人。

任佩茵,琴姨,陈妈,秦医生,还有他自己。

墓碑上的照片选的是顾澜30岁拍的单人正相,也是短头发,同样清瘦,但嘴角的笑容却可以看出她的幸福和安逸。

琴姨跪在碑前,哭到差点晕过去。

陈妈一直拍着她的背劝:“别哭了,人都要走到这一步的,她这两个月被病折磨得也不成样子了,所以这样走,未免对她不是一件好事。”

旁人劝的话,听上去甚是有道理,琴姨也知道顾澜这身子分分钟就能咽气,她能够活到四十多岁已经算是奇迹,可是她一直把顾澜当女儿看待,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凄凉。

秦医生是临时从医院赶过来的,没赶上顾澜的入殓仪式,带了一束百合花过来。

“我记得她生前最喜欢百合,家里每星期都要换新鲜的,还喜欢将花上的枯茎都剪掉,性子要强又完美主义。”秦医生将花摆到墓碑前面。

琴姨哭着说:“谢谢秦医生还记得我家小姐喜欢百合。”

“我毕竟当了她十多年医生。”秦医生也帮着劝秦姨,“你也别哭了,顾澜这病是早晚的事,我之前估摸着,她顶多也就撑到今年夏天结束……”

任佩茵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没哭,也没看出有多伤心,只是站在墓碑前,冷眼观察乔安明的脸色。

乔安明似乎也很冷静,这两个月顾澜不断地咳血,昏厥,休克,再不断地醒过来。

秦医生下了7次病危通知,顾澜居然都挺了过去,但命数已经到头了,再熬下去也就是多残喘几日。

顾澜在五月底的时候要求出院。

她还是那句话:“安明,我不想死在医院里。”

乔安明依着她,接她回家,整日陪着。

那时候顾澜已经不怎么能进食,话也慢慢说不清了,不过思维还算清晰。

走的时候也不痛苦,早晨天微亮,她突然说想去外面走走。

乔安明扶着她下床,给她换好衣服,坐电梯下楼。

晨光潮湿,空气清新,可惜顾澜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一身虚汗,乔安明想在小区的花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可顾澜不同意。

“安明…能不能,背着我…到处看看…”

乔安明想了想,应了。

顾澜那阵子因为无法进食,体重已经轻得像片叶子,乔安明背她不用花多少力气。

“安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头一回见面的情景?”

“记得,那时候你还住在大院里。”

“是啊,我心脏病发,我爸又不在家,雪把路都堵了,琴姨急得团团转,最后是你背我去医院急救,也像现在这样,你背着我仍然步子稳健,我将头趴在你肩背上…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你走得很快,一边走还跟我说话,现在呢…你走得很慢…”

……

朝阳徐徐从天边爬了上来,天暮红彤彤一片,无奈市区的公寓被淹没在群楼中,无缘看到日出。

他终于背着她走完了这一生。

他答应顾正茂,当她的天,她的肩膀。

这一背,便是二十二年。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琴姨已经哭得几欲断气,陈妈一路扶着她。

任佩茵故意走在乔安明身后。

“安明,我打算搬去你那,陪你住段日子。”

“不需要,我没事。”

“顾澜刚走,我怕你一时缓不过劲,我还是搬去陪你住一阵子吧,最近两年我们母子也很少有机会见面,趁这机会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乔安明在台阶上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任佩茵,她的目光突然闪了闪。

“既然你想来,那随便你吧。”

乔安明脸色未变,给了任佩茵一个敷衍的答案。

晚上任佩茵回西郊院子收拾行李。

乔安明独自在公寓里,自从顾澜病情严重之后他们一直住在市区,现在顾澜走了,乔安明也打算搬回郊区乔宅。

琴姨推门进去的时候,乔安明正坐在卧室的梳妆镜前发呆,梳妆台上还摆着顾澜的护肤品,药瓶和杯子。

“姑爷…”琴姨声音哑得吓人。

乔安明揉了揉眼睛,回头问:“你还没睡吗?这段时间你照顾顾澜,忙里忙外,挺辛苦,现在事情都办完了,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我哪能睡得着,小姐刚走,我眼睛一闭就心里酸,从此以后,顾家就没人了。”琴姨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乔安明真是不大喜欢琴姨这哭哭啼啼的性子,站起来:“你来找我,是有事要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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