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比煙花寂寞(4)(2 / 2)
沈太太俯下身,慈爱地微微笑道:“芷儿,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刚刚醒过来,幽芷的脑子还不是很清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神色一敛焦急问道:“妈,我……我的宝宝……”沈太太请拍幽芷的手背,道:“放宽心吧,孩子没事。”瞥了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儿子,沈太太站起身:“我下去看看要不要帮黄妈的手,三儿,好生照料好芷儿。”
沈太太一离开,幽芷再次闭起了眼,将脸别向背朝沈清泽的那一边。如此明显的排斥他怎会看不出来,苦苦笑笑,沈清泽扯动唇角解释:“芷儿,方才我不是有心挂你的电话,我只是……”
“我想去双梅住几天。”未等他说话,她倏然打断。声音不高,却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沈清泽脸色骤然一变:“什么?”
她没有回过头,仍旧是刚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道:“我想去双梅。”
“好……好,我下午同云山交代一下就带你去好不好?”
“不必了,你不用去。”
话尾落下,空气陡然变冷。沈清泽欲言又止,脸色变了好几变,眼里的光愈来愈黯淡,最终低哑应承道:“好,不过,等过了中秋好么?”
静默了好久,久到沈清泽以为她已经睡着不会回答的时候,幽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来:“好。”
中秋那天,是沈清泽的生日。
五
时间倏然而逝,一晃,就是中秋夜。
中秋之夜,自然当该祭月。
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远远地在人造湖泊的水面上投下淡淡的清辉。一片白亮亮的水横在前面,颜色已经渐渐苍白了。
一张小几案,一只香炉,还有各种的祭品。香炉上燃着几支香,青烟缭绕,香炉前方摆着酒、藕、柿子、石榴以及团圆饼。
约莫是从汉唐的时候开始了中秋节。春天祭日、秋天祭月。中秋节,临窗赏月、品茗饮酒、吟诗谈词、欢叙玩乐,至夜方归。又因为月属阴,因此祭月应当由女子主祭。沈太太当然是主祭,一番祈福之后,众人便散开各自嬉耍。
不知不觉,幽芷发现自己走到了锦华官邸的大草场上。
正值夏的深处,草场上名贵的草自然碧幽如茵,在月光下透着一股股顽强的生命力。
第一次进锦华官邸是在去年的深秋,一晃,都快一年了。幽芷还记得当时入目的那些菊花,争妍斗艳,菊海绵延下去,如同一条色彩斑斓的绸带子,在烁烁的阳光照耀下因着时起的秋风而舞蹈,蹈出缤纷的波浪。
回想起那时的美景致,幽芷不由莞尔一笑。
然而接下来……也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真正遇到了沈清泽。
随意倚靠在栅栏边,幽芷眸光黯了下去。
沈、清、泽。
这三个字在幽芷的唇齿间翻滚,有如蜜饯混合着苦果一同咽下去,酸甜苦辣,百味陈杂。又如同饮下去的上等好茶,唇齿留香,却又带着淡淡的涩。
怎么能不甜呢?
犹记得那次遇见他,仿佛一阵疾风,瞬间便占领了她整个心田。恍惚似隔世,有一双眼,湖水般幽深凝邃,似有铄金;却又似猎狩的鹰般明亮光泽,直直望进她。
那个时候,天地万物都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她。她从未与男子那样贴近过,近得已似乎毫无屏障。他暖暖的呼吸,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水味,天与地都缩小到惟留有他。从前她只晓得自己不敢直视他,不敢直视他的眼,只要他一靠近她便觉得心跳如鼓锤。后来,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这样的感觉,叫做动心,叫做喜欢,叫做爱。
他在最初两次遇见时都救了她,从没有嫌弃过她的狼狈;他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守在她身边,安慰她,给她定心感;他在上元夜带她去赏花灯、逛夜市,甚至还送了她一只兔子灯……
从婚前到婚后,这一切的一切,叫她如何不动心、如何不喜欢、如何不爱?是了,就是因为爱了,才会有更多的情绪和感情相互纠缠起来。
甜,所以一定会有了苦。
他衣领上的新款口红印子;他同别的女人的流言蜚语;他对她发脾气,他不信任她,他对她犹如针刺般的冷淡……
太甜了之后的苦,叫她如何承受得了。逃避和退缩,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了,也是最本能的反应。不去看,就不会有心酸;不想听,就不会有苦涩;不去在乎他,就不会有疼痛和锥心。
幽芷忽然觉得自己好卑微,尘埃里开花,终究还是低到尘埃里。
其实,她多么想走到他身边,她多么期盼他执起她的手,她多么希望他能够全心全意地相信她,而不是像上次那样从头到尾她都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让他对她全然冷漠下来,甚至连她的电话都吝啬去听!
风景依稀似去年,只可惜,同来望月人何在。
深叹了一口气,幽芷转过身。月色越来越皎洁,应该不早了,该回去了。但在转过去的一刹那,一个身影还是深深地烙进了她眼中——
沈清泽,站在距离她六七米开外的栅栏边,驻足看着她。
幽芷嘴边泛起一丝苦笑,就非要这么淡漠么,他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站在那样的距离开外。
低头垂眼,幽芷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剩留桂花的余香,轻轻弥漫。
沈清泽回到卧房的时候幽芷已经躺下了。脱去外衣,沈清泽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慢慢地也躺下去。关了灯,她背对着他,黑暗之中只能看到她的发和微微露出来的颈子。
不知道她到底睡着了没,静谧之中,他轻声说道:“芷儿,我很感激妈将我生在这一天,八月十五,中秋团圆佳节。至少,我可以以此为借口将你留在我身边,就好像陪我过一次生日。”
过了好久,前面的背影终于微微动了动。
沈清泽一直没有合眼,看到幽芷动了动,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
她,到底还是听到了。
中秋过后,桂花遍地香。
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传来小提琴的低沉拉奏,浅唱低吟。夏日的风从窗户外面吹过来,带着一丝闷热和花草的香气。
低矮的居室,清水漆刷成的梁门栋柱,屋内摆着几盆四季海棠,红彤彤的花瓣娇艳欲滴,室有芝兰香。
一张几案,案上一壶茶,隐隐腾着些热气。
几案的一面坐着一位身着华丽和服的男子,另一面的则是沈清瑜,盘腿而坐,面目甚是恭敬。那位身着和服的男子,不正是藤堂川井么!
轻嗅着大麦茶的清香,藤堂川井长指拈起,微微一笑,问道:“这么说,沈先生想清楚了,欲同在下一起做交易么?”
不知为什么,沈清瑜听到这句话时竟双眼登时一亮,迫不及待地应声道:“是是是,这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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