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995夏至 香樟 未知地(1)(1 / 2)
香樟与香樟的故事,什么样?
在一抬头一低头的罅隙里有人低声说了话。
于是一切就变得很微妙。眼神有了温度手心有了潮湿。
那些天空里匆忙盛开的夏天,阳光有了最繁盛的拔节。
她从他身边匆忙地跑过,于是浮草开出了伶仃的花;
他在她背后安静地等候,于是落日关上了沉重的门;
他和他在四季里变得越来越沉默,过去的黄昏以及未曾来临的清晨。
她和她在夏天里走得越来越缓慢,拉过的双手牵了没有拉过的双手。
有些旋律其实从来没被歌唱过,有些火把从来没被点燃过。
可是世界有了声响有了光。
于是时间变得沉重而渺小,暴风雪轻易破了薄薄的门。
那个城市从来不曾衰老,
它站在回忆里站成了学校黄昏时无人留下的寂寞与孤独。
香樟首尾相连地覆盖了城市所有的苍穹。
阴影里有迟来十年的告白。
哎呀呀,我在唱歌,你听到了吗?
啊啊啊,谁在唱歌,我听到了。
有些地方你可能从来没有去过,但是当你真实地走在上面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在几年前,十几年前,几十年前,甚至超越了自己的年龄的一个时间长度之前来过,你到过,你真实地居住过,每个地方、每个角落你都抚摸过。
有位作家说,这是因为空气中浮动着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死去后留下的脑电波,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频率,而这些频率相同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依然有着很小的概率,让活着的人,可以接收到这些飘浮在空中的电波,这些电波,就是“记忆”。
而你恰好能接收到的那一个频率的脑电波,留下那一组脑电波的人,就是我们曾经称呼过的,前世。
浅川对于立夏就是这样的存在,真实而又略显荒诞地出现在她面前。
风声席卷。魂飞魄散。
早上很早就醒来了,因为明天才开学典礼,所以今天并没有事情。而且昨天已经把该搬到学校去的东西都搬过去了,学费也交过了,总之就是学校故意空了一天给学生们,以便他们可以伤春悲秋地好好对自己的初中作一下充满沉痛感情的祭奠,又或者没心没肺地约上三五个人出去K歌跳舞打牌喝酒,把一切过去和未来埋葬在大家无敌的青春里面。
立夏这样想着。
学校应该是这样想的。就算学校不是这样想的学生们也肯定是这样想的。
于是这一天就变得格外有意义并且光彩夺目。
可是自己终究是个无趣的人,既没有享受精神的欢乐也没去放纵下肉体。
立夏就是来回地在浅川走走停停,看那些高大的香樟怎样一棵又一棵地覆盖了城市隐藏了光阴虚度了晨昏。
不过感觉真的很奇怪,立夏感觉自己很多年前肯定在这里的学校跑过好几圈,在这里的街边等过车,在这里的杂货店里买过一瓶水,在这里的树下乘过凉,在这里的广场上放飞过一个又一个风筝。
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打电话来了,于是立夏饭没吃完就开始和妈妈聊电话。聊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一两声咳嗽,恍然醒悟自己是在别人家里,于是匆忙挂了电话,跑回桌子面前三五口随便吃了点儿饭然后把桌子收拾了。
不过还好明天去学校,否则在亲戚家里待下去立夏觉得自己要变得神经质了。
她想,人终究是喜欢待在自己所熟悉的环境里的,一旦环境改变,即使周围依然水草肥美落英缤纷,可是总会有野兽的直觉在瞬间苏醒,然后开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1995年夏天。高中开学第一天。
其实立夏到浅川才三天,可是感觉像是对这个城市格外的熟悉。那些高大的香樟像是从小在自己的梦中反复出现反复描绘的颜色,带了懵懂的冲撞在眼睛里洋溢着模糊的柔光。
立夏觉得浅川没有夏至,无论太阳升到怎样的高度,散射出多么炽热的白光,这个城市永远有一半温柔地躲藏在香樟墨绿色的阴影下面,隔绝了尘世,闭着眼睛安然呼吸。
人行道。楼梯间。屋顶天台。通往各处的天桥。围墙环绕着的操场。
总有一半是沉浸在香樟的墨绿色阴影里,带着湿漉漉的盛夏气味。
香樟从公车高大的玻璃窗外一棵接一棵地退过去。
立夏昨天住在一个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亲戚家里,前天已经把生活用品搬到学校去了。这是立夏有生以来第一次住校,在初中毕业之前立夏一直都是走读生。向往着住校的生活,而且立夏也不愿意住在陌生人家里。来的时候妈妈问她是愿意住在学校还是亲戚家里,立夏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住校。
太阳斜斜地照进窗户,眼皮上的热度陡然增加。
——应该是走出香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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