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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了。”宫里亮起烛火,回应了李公公的话。
因是寒冬腊月,外面的天色已经很黑,烛火照亮了机要处大殿,亮如白昼,一明一暗的对比中,外面显得更加漆黑。
九炎落又站了一会,摆驾回了朝露宫。
一路上月色映着白雪透出一缕别致寒意,九炎落神色依旧,没有任何饰品的手上修长钢毅。
他在想回去怎么跟章栖悦谈起母亲的事。
在他被封为太子的时候,不管是皇后的笼络手法也好还是他自己好奇心作祟,他去看过她,不止一次。
那个人人口中低贱、懦弱被人随意摆布的女人,也是那时在他心里有了真正的影像。
他去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正在很多人一起居住的小院子里,坐在井边洗衣服,其她人都跑去看热闹了,只有她还在忙着,一袭普通的尼姑袍,头发包在帽子里,累了便用手擦擦额头,继续低头舀水洗衣。
她面容娴静、嘴角带笑,哼着他没听过的曲调,悠悠然撞入他的耳朵里,抚平了他多年来不安分的心。
她不似传闻中的妖娆,也没有勾人魂魄的本事,她只是比普通女子更加柔弱,眼睛更加明亮,笑的时候让人觉得温暖,看向你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从她眼中摒弃,只剩你自己。
九炎落在她看过来时落荒而逃,可那时候开始,他知道他有位温柔的母亲,像其他的母亲一样会温柔的看着他,或许在他受委屈的时候会为他出头,他疼时她会落泪,他骄傲了,她也会宠溺的抚摸着他的头讲一些大道理。
那确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九炎落不否认,他像所有孩子一样,想念了他的母亲,那个非常漂亮的温柔的女子,比梦中的更加完美。
第一次见面时,她带他去山上摘果子,偷偷地背着他哭,告诉他要听权皇后的话,走时塞给他一些吃的,紧紧的抱了他然后松手,那时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有麻烦了找西崇山。
轿撵晃晃悠悠的前进,九炎落的思绪难得有些起伏,他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谁能动他,就是西崇山也不行!他不惧怕西崇山用母亲要挟他,只是担心若她进宫,西崇山会不会有其他异动!
如今章栖悦有孕,身子不好,他不想赌,还是等栖悦生下孩子,有精力控制宫闱的时候再让母亲进宫,都不至于措手不及。
婉婷看到灯火长龙先一步迎了上来:“皇上万福,皇上,娘娘等你多时了。”
九炎落面色不动,婉婷每次都是这句话,难道栖悦还真能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他进去吗,不过丫头有心,他也应着。
章栖悦今天没有不适的感觉,的确是在门口迎她,接过九炎落手里的披风,交给花嬷嬷。
九炎落心里瞬间被温馨浸染,扶着她向里屋的软榻走去:“怎么不听话,多注意休息,外面天冷,不用迎我。”
章栖悦说话很轻,月份太浅,一点痕迹也没有:“我问过胡太医,太医说如果觉得可以,就下床走走,如果我现在就开始躺着,等过几月成什么?”章栖悦说着笑了。
九炎落跟着笑,其实在他看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看悦姐姐开心他就开心:“悦儿,不如接赵夫人来照顾你,这样我也能放心。”
章栖悦看他一眼,顺着他的动作坐到软榻上:“想什么?让我娘进宫,你不怕吐沫星子淹死你。”把正宫太后软禁,接宠妃母亲进宫,典型的白眼狼。
“有什么?”九炎落对流言蜚语从不放在心上。
“重要的是我娘也不会照顾人,她自己还要靠红烛照料,再说我嫂子成婚也这么久了,说不定嫂子也要娘照顾,我这里有胡太医还有你,怎么用的着母亲过来。”
九炎落半抱住她,宠溺的在她发间嗅嗅:“我以为你想赵夫人,想让你心里舒服……”
章栖悦拍拍他的手,含笑道:“我现在心里就很舒服,别想那么多,我要是有要求会跟你说的。当下倒是有件事确实需要你知道,静儿的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九炎落闻言松开抱着章栖悦的手,低下头把靴子松开。
弄巧急忙想上前接手被九炎落一个眼神制止,自己一个人快速摆弄繁琐的龙靴:“别怪我没告诉你,万静不是会改变主意的人,这跟我们怎么劝没有关系。”
“那我就在宫里养她一辈子。”章栖悦为九炎落拢起下滑的发丝,方便他观察龙靴上繁杂的鞋带:“好女不嫁二夫,她要真那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你不准去勾引她,我指的是你不宠还去撩拨。”
九炎落把靴子踢开,窝到榻上,斜靠在棕色绘金花的软榻内,柔软的发丝瞬间铺满棕色的榻身。
手臂搭在额头,眼睛闭起,身体霸道的把栖悦挡在里面,绢魅邪气的气息首次张狂的冲击章栖悦心中柔软撒娇的男孩:“我有那么闲吗?”
章栖悦神情恍惚片刻,直觉收回想触碰的手,心里有些怕他,但又笑自己多心,被不存在的事影响太深。
章栖悦强撑着表情笑道:“你不闲谁闲,听说今天还有美人跪求回你身边伺候,哭的那个令人心碎啊,就差把过去你那点事都翻一遍,表示自己的忠心!”章栖悦说完斜了目光犀利的九炎落一眼。
九炎落闻言哈哈一笑,伸出一双手臂温柔的半抱住她,把人圈在自己身侧:“这也听说了?怎么不高兴了?”
章栖悦闻言直接反应九炎落今晚不对劲,很不对劲:“你有心事?”
“想什么呢。”九炎落把玩着悦儿的发丝,慢慢的在小指上缠绕一圈又松开,目光灼灼,嘴角含笑。
章栖悦心里一冷,却发现九炎落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一种无力的悲凉感让她无奈的叹口气,九炎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他即便爱一个人也有度,不会盲目到毫无章法。
前几年的九炎落让章栖悦不适应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的九炎落才让她熟悉,熟悉的心慌。
但章栖悦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九炎落,他在长大,每时每刻不在成长,看的更透,更加坚毅。
九炎落的舞台会越来越广,而她局限在宫里,学来的永远是女人间会的小勾当。
九炎落对她的爱情不会削弱,她相信,但却不相信她能永远满足他前进的脚步,就像现在,他便会有一种驾驭不了九炎落的感觉。
章栖悦松口气,幸好她还未蠢到认为时间停滞,相爱相惜,只希望在她有能力翻云覆雨时一切尘埃落定,万静幸福,该死的死绝。
九炎落侧过身,狭长若飞的目光再温柔也已经掩盖不住他培养出的权威之厉:“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九炎落把她抱近些,脸埋在她腰侧,蹭蹭,嘴角又扬起掩饰不住的满足笑意:“悦姐姐真香。”完美的让他自行惭愧。
章栖悦突然笑了,看吧,时光断层的魅力,偶然还这么孩子气。
章栖悦暂时放下心中对未来的不安,白皙的手指穿梭在他发丝间,心态从未有过的平静:“转移话题是不是?说,谁惹你不高兴了?本宫帮你出气。保管他们再不敢欺负小十三。”
九炎落闻言眼睛骤然火热,贪婪的在栖悦身上蹭着,恨不得把人吃拆入腹,压抑的爱意无法抒发,在胸口堆积成山,不停的在她身上蹭着,寻找解脱点。
但,九炎落很快发现,这样蹭下去他只会更倒霉,所以毅然松开手里的‘棉花糖’,像个赌气的孩子只看不碰,别扭着:“我也不知道锦榕怎么冲出来的,我没答应,得罪了悦儿还想被起复,除非朕不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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