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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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室的屋主安迪是女人,这个现实彻底戳穿樊胜美心中最后一个希望的泡沫。她平时每天上班先乘地铁,再换公交的这一路便变得无趣起来。以往,她都是打扮得美美的,一路左顾右盼检阅同行女人的嫉妒与同行男人的发情,而今,她依然是2202室起得最早的人,她依然将自己打扮的美美的,不过往耳朵塞上耳机,一路闭目养身大隐于市修身养性,争取做一朵千年不败的塑胶花。然而美女总归是美女,即使她不睁眼检阅,照样有女人嫉妒男人发情。

2202室原本经常差不多时间起床,在洗手间门口撞车的邱莹莹与关雎尔,现在分了先后。邱莹莹开始有白主管顺路与她一起挤地铁上班,为此,她必须早起一步精心化妆,务必每天都是最美亮相。因为樊胜美告诫过她,BB霜用了半小时后颜色才会自然,要不然出门准是顶着个大白脸。等关雎尔起床,正好可以看到邱莹莹为表示贤惠而在新买电磁炉上面煎鸡蛋饼。一式两份,另一份是给白主管的,并无关雎尔的份。然后,邱莹莹边拎着饭盒子到路口等白主管,两人凑一起甜甜蜜蜜地挤地铁。既然有白主管助一臂之力,邱莹莹便退化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钻劲,娇滴滴地享受白主管的照顾了。地铁再挤,也不过是让邱莹莹与白主管贴得更近,邱莹莹总是希望这一路没个尽头。可是,走出站,两人便必须分开,一前一后地赶去公司。因公司有严苛规定,同事之间不得谈恋爱。每次分手,邱莹莹总是让白主管先走,她在后面看着,总是觉得很心酸,仿佛幸福忽然逃离了。

关雎尔几乎每天睡眠不足,因此每天早上睡不醒。以往都是邱莹莹牵着她扒地铁,过马路,到公司门口忽然清醒。现在却忽然苦尽甘来,安迪搬来2201便隔天开始上班。周一清早,关雎尔还半眯着眼睛披挂职业装,同在金融区上班的安迪敲门进来,问需不需要一起走。关雎尔以为是跟邱莹莹一样钻地铁,那当然好,嘻嘻,她不用再强迫自己提前清醒了。于是,她睡眼朦胧地跟着安迪走,一点不担心两人才结识两天,安迪把她牵着卖了。进电梯,下地库,坐上车,关雎尔却突发异议,“咦,今天地铁怎么有座位,好幸福哦。”

安迪哑然失笑。她睡足六个小时,不需要闹钟就准时起床,沿记忆中的道路去公园跑步,回来先将两片面包放入吐司炉,设定时间;接着将一杯牛奶放入微波炉,设定时间;最后将一只鸡蛋打入电源连接定时器的煎锅,设定时间。然后她进入洗手间盥洗。出来,一切就绪,已经不烫,正好享用。这一切,她用一个周日的时间设定了最佳路径,绝不用走回头路,绝对是最短线路。她的时间便是靠活学活用运筹学而利用率极高。因此,她出门时候早已神清气爽,正好与小迷糊关雎尔形成绝佳对比。

关雎尔没留意车的外形,等被安迪笑醒,她才感觉车椅不宽大,她没法像坐爸爸车子那样可以左右侧身寻找最佳打盹儿角度,这车椅似乎裹着她,让她只能维持一种坐姿。好吧,将就,关雎尔感觉自己似乎在与安迪说话,可她又睡过去了。邱莹莹从来就笑她即使地铁里挤得只能一只脚着地也能睡得着。好在安迪第一次上路,需要对照心中背熟的这一段地图认路,一路没精力与关雎尔说话。

然而,关雎尔一下车便照常清醒了。于是,她看清她乘坐的是一辆尖嘴猴腮的跑车,以及,号称路盲的安迪竟然一丝不差地将她送到公司楼下。但不等她说什么,跑车就跑远了。路过的同事纷纷向关雎尔投注意味深长的八卦眼光。而平时关心关雎尔,比关雎尔早一年进公司的李朝生微笑走过来招呼,“小关,男朋友吗?”

“是我邻居,好心捎我一程。”可鬼使神差地,关雎尔想补上一句“是个女邻居”,话到嘴边,她忽然闭嘴了。她不禁想到樊胜美对邱莹莹的忠告,有关公司内部人员谈恋爱的那一段。她以沉默保护自己。

李朝生英俊的脸上的肌肉果然僵硬了。关雎尔并不后悔,生存!如果她迈不过一年实习期的大关,她前面就是邱莹莹和樊胜美这两个榜样。

22楼最后一个出发上班的永远是曲筱绡。没错,她爸爸怀着对宝贝女儿的内疚之心经深思熟虑之后,给了女儿最肥的一家分公司,连曲母都连声说好。曲筱绡也以为很好,可她上班才两天就很快意识到,这个分公司肥是真肥,而肥的原因则是业务庞杂,因此她这个生手完全插不上手,只能做一个傀儡,听凭她爸安插的王副总一手经营。

王副总倒是真的没有架空她的意图,每次开会或者决策,总是先给她看备忘录,然后请她在会议室坐上座,每次大家发言之后,王副总也不会忘记问问她的意思,可是,曲筱绡完全说不出她的主张。她并非不会信口开河,她的口才好得很,只是她不敢说,她面对的个个都是商场打滚好几年的职业老手。她怕一开口就露馅。

曲筱绡在肥肉分公司里度过最郁闷的三天之后,周四,她毅然走进爸爸的办公室。“爸爸,你指派给我的公司,换谁去做总经理都一样,我在其中学不到东西。不如你借给我两百万,我打欠条给你,我专门只做你刚接手的GI品牌国内代理这一块。”

曲父大惊,第一反应是给太太打电话,让太太一起来解决问题。曲筱绡则是自顾自地道:“爸爸,两百万对你不算太大负担。如果我做成了,最好。如果不成,欠条作废,从此你看死我,我也从此拉到,做个安分守己的富二代。但无论成与不成,总好过装模作样做个傀儡混吃等死。”

曲父闻此言更惊,都顾不得回复太太在电话里的询问,怔怔看着女儿好一会儿,才道:“筱绡,你不用心急,做什么事都需要一步一步来,学管理也是一样。爸爸的意思是你跟王总先学着……”

“不,爸,我需要有压力。压力之下,活学活用比什么都管用。”

曲母等不到丈夫回复,只听到电话里隐隐传来的对话声,等不及了,径直闯进丈夫办公室。曲父将情况介绍一下,曲母急了,这不是放弃到嘴的肥肉吗?霸占家产这种事,就犹如打阵地战,你可以以退为进,但决不可退得如此干净。“筱绡,是不是怕了?退缩了?”

“有爸妈撑腰,我怕什么怕,我只是想学做事,想自己创业,像你们当初一样吃苦学本事。其实我也吃不了什么苦,我所要做到的不过是把公司的大事小事除了倒茶水扫厕所,全都亲历亲为一遍,以后可以知道员工跟我说的这个难那个纠结究竟是不是真实。我现在是什么,开会他们说A计划占用资金,我想这个资金并不大怎么会占用呢,回头问王总才知道原来固定资产和周转资金不是一回事。可究竟是怎样的不是一回事,我又不懂了。你们想想,我就是那么草包一样地坐会议室上座,有意思吗。还不如一个办公室一张办公桌地从头做起,实打实。”

两夫妻面面相觑,曲父终于说了句:“有道理。”但曲母立即否定,“不!”

曲筱绡耐心告罄,“才问你们借两百万,就这么黏黏糊糊,啊……”

夫妻两个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尖叫,不敢打断,以免女儿更加暴躁。曲筱绡尖叫舒服了,滚进沙发深处安坐,“你们慢慢讨论,反正我是再也不要当稻草人了。”

曲母心里估计是很难扭转女儿的心思了,可还是想做垂死挣扎。“筱绡,做公司的话,这么一不顺心就尖叫是肯定不行的,尤其是独立管事的……”

“放心,我会忍着,回家对着你们尖叫。”

曲父看老婆一眼,道:“行,爸爸支持你。不过有个小小的条件,这是有关GI的所有文件,你拿去看,一周之内给我一份书面可行性计划,让爸爸看看你能对GI代理理解到什么程度。”

“行。那么,爸,我现在就从公司注册开始做起。说好算数,要不我每天钻你们耳边尖叫。”

曲父原本想施个缓兵之计,回头跟老婆商量了之后,再定GI代理项目人员配备。如果商量着不行,也可以想出其他项目让女儿可以顺利进阶,务必保证女儿出师顺利,以免女儿真的失败后撂下不干做米虫。可他们的女儿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女儿根本就不给他们耍滑头的机会。

曲父故作爽快状地答应了女儿。可看着女儿呼啸而走,他与妻子愁眉相对,仿佛面对人生最艰难的一场赌局。二百万,他们输得起,可难的是女儿肯做事的决心。尤其是曲母,她可是死了多少脑细胞才将女儿从花天酒地的留学生活中拽出来,为此宁愿忍痛默许丈夫为前妻儿子花钱。可万一女儿受打击真的从此退出江湖,她怕是永远无法再骗女儿出山了。总不能便宜前妻的儿子做偌大产业的继承人吧。

两人都承认,他们实在不看好从小混世魔王、不学无术的女儿真能干出什么事业来,尤其是单干。

安迪连听五天汇报,整得全公司负责人哀嚎一片,因该神人数字记忆与心算实在太好,报告做得不好,或者蓄意留个小手打个埋伏,当场就被揭底。而安迪对数据来源抽丝剥茧般的探究,更是让汇报者虚汗如豆,其镇压效果真是比拍案斥骂还灵验三分。由此他们才算明白,安迪在美国并非浪得虚名,而谭宗明将此美女安放大位,也并非照顾情妇。至周五,安迪心中总算是掌握了全局状况,结束连续四天加班到深夜的工作日程,得以准时回家过周末。而负责人则都自觉留在办公室,就汇报中揪出的问题查漏补缺。

安迪回家,打开门看看雪洞似的房间,忍不住退出来敲2202的门。门应声打开,里面只有一个樊胜美。

“樊姐,没出去?吃饭没?一起去吃?介绍个吃牛排的好地方。”

樊胜美笑道:“正准备修身养性一个月,你又来找我去那种纸醉金迷地方。说实话,安迪,我收入不高,需求不少,吃一顿几百块的假神户牛排会让我喝西北风。我带你见识中餐去吧,本市第三产业发达,八大菜系应有尽有。AA。”

“好啊好啊,我经常去唐人街吃炒面咕咾肉打牙祭呢,这都回到大本营了,怎么能只惦记牛排。我去换件衣服。”

“嗳,开你的拉风跑车去吗?”

“远吗?地铁不到吗?”

“对。”樊胜美心里冒出一串儿远方的饭店,等安迪一走,她轻声尖叫,“啊,纸醉金迷,老娘打跑的来了!”

安迪洗把脸,换上黑T和深棕色飞腿裤,简简单单地来了。樊胜美却正描眉画鬓。但等樊胜美看清楚安迪的打扮,她迟疑了一下,挖出军绿色的紧身T,下面配肥肥的真丝迷彩裤,足蹬看似粗犷的高跟鞋。一连串魔术师般的动作,看得安迪由衷赞叹,怎么有人会有如此巧妙心思,硬是将阳刚的衣服穿出无穷婀娜。安迪心甘情愿做跟班。

夜风徐徐,樊胜美当然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说什么都要将车窗洞开。安迪开了会儿就忍不住嘀咕了,“今晚拿大灯晃我的车特多,怎么回事。”

“双美同乘,男人肾上腺分泌激增了呗。”

“有道理,你旁边那辆福克斯已经跟了我三个红灯。他们最终目的是什么?”

樊胜美不禁一愣,这算什么问题,“他们当然想证明即使你车比他们好,可他们有技术,他们就是比你强。压你一路之后,捕捉可乘之机,看能不能将你勾搭上。”

“哈哈,樊姐你真不愧为资深HR,他们的小心思都逃不过你法眼。都什么智商,穷现。”

“是啊,脑袋空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进水。喏,那个灰色车,里面四只进水脑袋恨不得都伸到我们车里。”

“哈哈哈哈,樊姐我真佩服你死了。等下我有问题请教,总算找到合适的师傅了。”

樊胜美听来听去,觉得这个智商绝顶的安迪不是在笑话她,可她总觉得有点儿心虚,不免谦虚了一下,“要不是看见这群发春的猫儿,我还真忘了世上还有荷尔蒙什么的俗事儿。你别佩服,我快羞愧死了,有事儿我们商量着办。”

安迪听樊胜美说话,就忍不住地笑个不停,她想不到有人还能把中文搅合得如此通俗好玩。而樊胜美则是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门口有停车场的吃饭地儿,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像女王一样地登陆餐厅了。这地儿高贵,一点不比吃神户牛排差,可是,这个钱樊胜美愿意花。

果然,哇,这种感觉太好了。不是跟着男人来,而是两个独立的女人,樊胜美收获到了无数截然不同的注目。于是樊胜美越发矜持。她当然不会点安迪说的什么炒面咕咾肉,她要找既对得起她的荷包,又对得起今夜的菜。她当然好生费尽思量。安迪将点菜全权委托出去,拿出手机上网。果然,在她混了好几年的网站上,她看到下班时候发出的站内短信的回复。但等安迪抬头,却见一个男子微笑站在樊胜美身边。

樊胜美熟络地与那男子嬉笑几句,最后说句“我等会儿去你们桌敬酒”,男子便微笑离去。安迪只是旁观,这种场合她见得多了,不过她意外发现樊胜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HR做得很漂亮。樊胜美则是等男子走远,就笑道:“蹭你跑车的光,以前那老兄看不上我,现在一个劲儿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跳槽了。”

安迪笑笑:“跑车是问别人借的,我也是借光。大多数人缺乏独立分析能力,总是需要外在的附加的符号才能让他们做出所谓的判断。”

“别人是指刚才给你手机短信的那位吗?我看你笑得好开心。什么时候拉出来聚聚。”樊胜美本能地避开讨论抽象的人性问题,而直奔八卦。

“车是老谭的。手机上的是位网友,网名叫奇点,我们在一个科幻网站认识。我和奇点都不是活跃人物,但我留意到奇点只要一发言我就想笑,奇点这个人很幽默,于是我开始关注ta,整整默默关注一年多,期间并未搭话。”

“我可以不可将此看作暗恋。”

“我连奇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今年初,在一次论坛有关虫洞的争论中,我忍不住用我的知识与人辩论,奇点每次都在我发言后面加分和引用表示支持,ta的知识水准可能不如我,但也很不错。此后我感觉奇点开始关注我……”

樊胜美好奇地问:“你有没有表明性别?”

“我在论坛注册时候选择的是男性。一般混那论坛的以男性居绝大多数。我们经常有站内短信来往,这回我因为回国,换手机,工作又很忙,好几天没上网,奇点前天来站短,问我怎么消失了。我今天下午有空了才看见,就告诉ta我回国了,目前在海市工作。刚刚ta回复,给我一个ta有空的时间表,请我选择时间,ta请我吃饭。”

“不,不,你回避问题,我问你的是,你为什么看着手机笑得那么甜。”

“我喜欢奇点的风格,干脆利落。”

“喜欢风格,不是那种笑法啦,安迪,你实话说吧,你在暗恋。”

“不会,哈,怎么可能,我连奇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没那么花痴,不,我不是花痴,这太滑稽了,怎么可能。”

樊胜美原本只不过是起个哄,寻个开心,却见安迪反应如此强烈,而且,看得出安迪不是害臊,而是一脸严肃紧张,她心里很奇怪。“我跟你开玩笑啦。这么巧,既然奇点也在海市,不如见个面,吃顿饭。”

安迪却是犹豫了好久,才道:“我大约感觉奇点是男性。你说,我这么去见一个男网友,会不会很花痴。”

樊胜美仿佛看见安迪心中鹿撞的芳心,“这怎么叫花痴呢,你们在网上认识少说两年,经常文字问候,几天不见会询问,这就是朋友了,网上朋友与网下朋友有什么区别,与花痴有什么相干呢。喂,你怎么了?”樊胜美见安迪猛灌茶水,又兼深呼吸,似乎呼吸困难的样子。而安迪则是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过了会儿,安迪放下茶杯,叹了声气,“我确实心怀不轨,我有把握奇点是男的,我心中雀跃着想见奇点,这不是花痴是什么?”

“这叫花痴?安迪,你就是跟我说你暗恋奇点两年,我都不觉得这是花痴,我反而觉得好回肠荡气。”

“真的?”

“爱一个人,能叫花痴吗?”

“可是看见几个文字就爱上一个人,不叫花痴叫什么?可能……可能我有花痴基因。”

樊胜美刚想笑,却看到安迪虽然脸上故作镇定,眼睛里尽是慌乱。樊胜美奇了,一时不知所措。安迪见此叹道:“我这就回站短,我最近没时间。”

樊胜美愕然看着安迪飞快在全键盘上打字,心里泛出丝丝疑问,太不正常。等安迪发出站短,两人一时闷声吃菜。但很快有站短回复,樊胜美忍不住问:“是什么?”

“手机号,和一个QQ号。我没QQ。”

“立刻去注册一个,手机号倒暂时可以不给奇点。”

安迪略带茫然地看看樊胜美,耸耸肩,没再说话。樊胜美忽然想起,路上来的时候安迪说有事请教,难道就是这种小事?她看安迪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人借不到那么好的车,她也认得出安迪身上的披挂都是名牌,她奇怪安迪怎么会为这等小事困扰。安迪也一直留意樊胜美,终于忍不住问:“樊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怪异?”

樊胜美摇摇头,想妥当了,才道:“我只是觉得你纯洁得不像话,你说你年纪不比我小,当然我看你比我年轻得多,难道连恋爱经验都没有?你那么漂亮,总有人追求你吧。”

安迪欲言又止,似乎是鼓起勇气,才道:“我……我不敢谈恋爱。我总觉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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