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辞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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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锡爵眼前几案上有好厚的一摞信,并非是那种寻常请托和人情往来的“八行”,而是正经说事的信函,顾宪成拿起几封来一看,就是将剩下的推开,自己颓然向后一倒。

他知道,自己去职一事,已经成必然之事了。

辽阳的攻击十分狠毒,针对无锡一城,威胁整个江南,这等经济命脉相斗的经济战法,在以往的大明政争里几乎是完全没有过的。

如果辽阳用行刺,武力威胁,政坛迫害等诸多办法,顾宪成等人丝毫不惧,来的越猛,他们就斗的越凶,东林的这些骨干份子,说他们全部是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也并不确然,固然后期东林党和复社良莠不齐,有不少人混进去就是奔着权力和好处去的,但在早期前期,也确实是有一些有心改变国运,自己做一番事业的想法,加入其中的,性格颇多强硬,虽九死而不悔的硬骨头,文人的臭脾气加上青年气盛,东林党的战斗力可不是盖的,顾宪成在针对张惟功之前就有过考虑,知道双方破脸后必被攻讦,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要是在朝堂政争上还斗不过一个总兵官,那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就算加上吕绅和梅国桢并李甲等人,虽然势力并不算小,他也是夷然不惧。

但辽阳现在用的这一手,却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所谓打蛇打七寸,惟功虽不大了解东林党几十年政争的历程,但东林扎根江南,根基就在江南一脉的情形还是知道的。

既然正面相争可能未必讨得了好,那么就直接点掘根好了,对付江南一脉,用别的法子未必管用,明季时江南士子最不怕的就是政治层面的斗争,那些青年士子,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的强项,到南明时,东林和复社的势力足以把持政局,甚至在马士英为首辅后,不甘心的士子们居然鼓动左良玉出兵,政争到这种局面,也真是玩到最高层次了。

就算这样,这些家伙在后世名声也是十分响亮,东林清流,正人君子,这是给人的既定印象,他们的对手,不论齐党楚党浙党,一律是奸党,政争也就是正邪之争,所谓的正邪不两立。

但这些家伙,同样是出身家族,与其和他们搞政争,打口水仗,不如直接用经济手段,对付其身后的家族。

当清流,自己当硬骨头,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过涉及到家族生意,一家老小都喝西北风去?就算不到破家破产的地步,逐利却是人的天性,原本一年赚一万,给你弄到一年赚一千,人心却是比破产还要难过。

“辽阳这一手,算是稳、准、狠。”王锡爵看到面容灰败的顾宪成,心中也不乏怜悯,但此老论事还算公正,当下缓缓道:“说起来是叔时你攻人在先,人家这样反击也没有什么说可说。但现在江南那边,已经乱的不行,再这样僵持下去,不仅你顾家可能支撑不住,还要连累不少人家破产,因为你一个人,弄到我江南元气大伤,不要说他们来请老夫出这个头,就算是没有,老夫也要劝叔时你暂退一步了。”

顾宪成咬牙道:“这可是辽阳开出来的条件?”

王锡爵摇头道:“人家哪能这般直接开条件?叫你隐退,是江南那边的公议,他们叫老夫居中调和说话,但事前总得有拿的出来的诚意,你的隐退,不过是头一步而已。”

原来自己还不是最重的那一块砝码,只是一颗还没有交易就被放弃的弃子。

这一刻,原本一直把自己当成天子娇子的顾宪成,难得的陷入哀怨自怜的情绪之中。

“你回家之后,可以找地方讲学,养望,多年之后,可以直接复出为京堂,其实,这也是一条道路。严分宜是老夫的前辈,虽然他下场不好,但他的为官也不是一帆风顺,其人其行,颇有借鉴之处,叔时,你是聪明人,不需要老夫多说了吧?”

话已至此,王锡爵身为清流前辈,连严嵩的例子都举了出来,底下的话还如何需要多说下去?再纠缠,只会破坏自己在人心中的地位和形象!

顾宪成深吸口气,站起身来,躬身拱手道:“阁老叫晚晚生进来,如此淳淳叮嘱,如同对家人子侄,晚晚生如何不明白阁老的心意?既然如此,今晚回去之后,晚晚生就写辞官的奏疏,疏一上,便直接回家,绝不耽搁。”

“对喽,这样最好不过。暂避一时,徐图后举,是谓聪明人,大丈夫。”

王锡爵极欣慰地,又好生勉励了顾宪成几句,将他一路送出书房,这才回转了去。

顾宪成一路向外,连官袍也不换了,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他一路为官很顺,只有张居正秉国的后期受到了一些打压,但那也是小小挫折,根本还没有到被逼辞官的地步,这一次,算是一跤跌到底,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爬起来!

在大明为官,辞职并不是大事,很可能起复,但这种事没有发生之前,谁知道落在自己头上的是什么?以高拱首辅帝师的身份,一跌下去,终生未能等到起复,最终虽然熬到张居正死,但自己也是没隔多久就离世了,顾宪成也想早日起复,但究竟是什么时候能够起复,那就是难说的很了。

在他出门的时候,王家的人将李甲也请了出来,此时顾宪成已经知道王锡爵专门把李甲请来是做什么的,一种难言的羞愧和恼怒情绪立刻涌上他的心头,令得他恨不得挥拳上去,把这李甲痛殴一顿才好。

可是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他只是冷冷看了李甲一眼,眼神中的阴冷之色令李甲也感觉十分不舒服,但李甲并没有退缩的意思,只是耸了耸肩,便是继续向前,将顾宪成抛在了身后。

“今日之事,来日,必将十倍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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