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执旗者 (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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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草地有些滑,手中的旗杆也变得又湿又黏,更为难受的是挂在铠甲上的羽箭,随着脚步的移动,不停地上下晃荡。已经穿破的铠甲偏偏又无法继续前进的箭簇,则随着箭杆的晃动,不停地切割人的皮肤和经络,一下接一下,无止无休。

有好几次,张定边都想先停下来,拔掉铠甲上的箭矢,整理一下战靴,然后再继续冲杀。每个营的执旗者不止一人,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其实区别并不太大。然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始终在他耳畔盘旋,“张营长,别走神,跟上队伍!”“张营长,别走神,跟上队伍!”“张营长,别走神!”

营长,麾下只管三个百人队,职位介于原天完红巾的副千户和正百户之间,前面还加着见习两个字。对于曾经做过万夫长的张定边来说,可不是一般的屈才。然而他既不是徐州左军的老资格,也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和人脉,作为一名丢光了手下才迫不得己投靠淮安军的外来户,这个待遇已经不能算低。

况且按照眼下淮安军的规矩,凡连长以上将佐,都要经历过的讲武堂的培训。他没通过这一道淬炼就外出带兵,已经属于破格提拔。若是再不知道好歹的话,恐怕就只能被赶去枢密院新训大营,负责专门指点辅兵了。

所以张定边被塞到三零二四团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平素跟上级和同僚们之间,相处得也还算融洽。只是对于淮安军近于死板的作战方式,他一时半会儿还难以适应。但这一点也没有难住刚刚从讲武堂短训归来的副营长兼常务教习刘十三,后者只用了一句话就替他解决掉了这个最大的难题,“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看你周围那些红盔缨。”

头盔上有红缨者,乃为资深老兵。淮安军中,对此还有一个非常蹩脚的名词,叫做士官。也分为若干品级,拿着远高出普通战兵不同倍数的军饷。但没有与军官相等的指挥权,只是在后者阵亡之时,才可以暂时代掌。

除此之外,做士官还有许多其他好处。如优先提拔,不经团级以上军法官审判不得随意处置等。因伤退役之后,则会被优先安排到各级城管衙门担任要职。按照最新规定,每个士官名下还将分给与品级相对应的勋田,以赏其功。

如此多的特殊待遇,当然令人眼红。但想当一名红盔缨也不太容易。此职只会授予那些战绩卓越,忠诚可靠,却没学会读书识字,或者暂时还不具备能力做军官的老兵。他们在军中混的时间最长,作战经验最为丰富,也最熟悉淮安军的各种战术和号令。一个连里边只要有三到五名这种士官在,就会让整个连队都显得卓然不群。一个营里边,若是能拥有十到十五名高级士官,则整个营都会被上边高看一眼。战时必当作先锋,平素粮秣、军械以及兵源的补给,也会享受各种优待。

张定边所在的三零二四团二营里,就有十七名各级士官。包括他刚刚战死的副手刘十三,也曾经做过很长一段特级士官。与其他几个特级士官不同的是,刘十三上进心更强,做事情更为努力。用了差不多整整一年半的功夫学会了读书识字,并且通过了旅里边的考核及讲武堂的短训,所以才得到了优先提拔,由特级士官升职成为副营,兼常务教习。

在很多人眼里,后一个官衔,比前一个还为闪耀夺目。因为常务教习之上,就是团级掌功参军。而掌功参军再朝往高升,就是旅级明律长史,军级政务督导和军团级政务监军。担任最后一职者平时可绕过兵局和枢密院,直接向大总管上奏。甚至能干预或者决定将领的任免,弹劾与自己平级的将官。战时,才退避帐后,将所有权柄彻底交还给军团都指挥使。

所以大多数低级将佐,都跟自己的常务教习,或者掌功参军之间,相处得比较疏远。唯恐自己有什么过失被对方抓在手里,通过监军的渠道一层层报上去,影响到自己的前程。而掌功参军和常务教习们,往往也会刻意跟平级的将佐保持适当距离,以免双方交往过深,影响自己在必要时行使职责。

然而二营的常务教习刘十三却属于例外。他从军前还做过一段时间船帮弟子,受这段经历影响,性情中带着很浓郁的江湖气。发现张定边身手不凡之后,就刻意加强了彼此之间的交往。恰好张定边本人,也不是个心机深沉之辈。所以正副营长俩个平素你来我往,很快就相处得情同手足。

“张营长,别走神,跟上队伍!”刘十三的声音,又在心中响起,带着几分焦急和期盼。

“别走神,跟上队伍!”张定边扯开嗓子,高声重复,同时根据左右两侧的红盔缨们的动作,调整自己的脚步。

他的左侧隔着两名弟兄,是副团长张五,盔缨呈猩红色,手里同样擎着一杆旗枪。每当前面挡路的敌军被击溃,此人就会将旗杆举起来,左右奋力挥动,以便后面的弟兄能认清最新攻击方向。

他的右侧隔着另外三名弟兄,则是本营一名姓郑的特级士官,不识字,一提看书都头疼,但人却机灵得很。只凭眼角的余光,就能跟副团长保持步调一致。同时还能腾出足够的精力,去对付从两翼包抄过来拼命的山民。只见此人猛地将旗面一抖,就晃歪了拦路山民的身体。随即又是一拨一带,便将对手送到了自家队伍侧面,恰恰是一名刀盾手最佳出刀位置。

“啊——”那名山民嘴里发出一声极短的尖叫,被刀盾手劈翻在地。另外几名冒死冲过来的山民,则被张定边右侧的其他弟兄,用刺刀送上了西天。

飞溅而起的热血,淋湿了张定边的头盔。让他感觉自己的盔缨也开始发红,用力咬了咬牙,将半截旗杆举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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