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金陵闻虎啸 茫荡龙吟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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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一边吩咐族人去端水,一边将众人迎入庄内。杜筱竹将众人挨个介绍了一遍。杜太公听罢连连惊呼:“几位原来是闯王麾下的军师,大将。今日大驾光临,未及远迎,恕罪,恕罪。”

李岩等人忙还礼道:”太公莫要多礼,晚辈担当不起。这两日歇宿庄上,叨扰诸位,叨扰了。”

众人正言语间,族人已将温盐水端了来。顾清魂接过碗来,一饮而尽。又要了一碗,咕咚!咕咚!喝下去,脸上方见一丝血色,开言道:“走吧,今日少不得要叨扰太公了。”

众人牵马向庄内行去,只见这杜家庄虽不大,却颇为殷实。家家黑瓦白墙,良田数亩;户户桃李满园,猪羊满圈。此刻正值晚饭时节,家家户户都在杀猪宰羊,烹制时令瓜果,新鲜菜蔬。因知今日有贵客到,每家都多备了一个拿手好菜。灶台边炊烟袅袅,空气中阵阵香味扑鼻。

穿过一条小溪,越过几条田垄,杜家祠堂便在眼前。祠堂外是一方宽敞的空地。此刻已搭好凉棚,摆好了桌椅,杯盘碗筷俱已齐备。太公招呼众人入席。太公年纪最长,推让不过,坐了首席。一旁李岩与顾清魂相陪,众人依次坐下。

不一会,菜已上齐。四凉碟,八热菜,中间还摆了一锅土参炖鸡汤。一坛陈年女儿红,刚从酒窖取出。杜筱竹一掌拍开封泥,打开坛盖,先为太公满上一杯,接着为师父满上一杯,依次敬下来,坛中之酒已倒去一半。

众人见这酒黄澄澄如琥珀一般,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鼻而来。酒质稠厚,轻轻摇一摇,竟还挂杯。顾清魂是爱酒,懂酒之人,猛吸一口酒气,大叫道:“好酒,好酒!这是上好的糯米酿制的女儿红。如此香浓,怕是陈了几十年。筱竹,这莫非是为你出嫁准备的?我们今日喝了,将来你出嫁时席中无酒咋办?”

杜筱竹娇嗔道:”师父,喝你的罢!这酒还多的是哩!”

杜太公哈哈笑道:“正是,正是!此乃江浙一带的风俗。不管哪家女儿出生,都要酿个几十坛好酒埋上。留作婚丧嫁娶时待客用。名曰为女儿所留,实是好酒之人的借口。老夫亦好饮,这女儿红备了十几缸呢,管够,管够!”

众人见杜太公言语风趣,当下也不再拘谨。纷纷端起酒碗,挨个敬了起来。酒酣耳热时节,少不得谈天说地,海阔天空。李岩举起杯,对顾清魂道:“顾大侠侠名满天下,小弟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甚为荣幸,兄弟先敬你一杯!”

一旁的柳宗敏,红娘子等,也纷纷起身敬酒。顾清魂忙站起身回敬道:“要说敬,也该顾某先敬诸位英雄。今日若不是诸位仗义出手,顾某与这几个徒弟尚不知能否全身而退。来!顾某先满饮此杯,谢过诸位救命之恩。”

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岩开言道:“顾大侠今日与我等一起逃出来,想必已被官府视作我等同党,正四处通缉呢。不如随我等一起去投闯王。顾大侠如此好身手,若能加入义军,实为天下穷苦人的福祉。你我并肩作战,锄强扶弱,岂不快哉?”

顾清魂沉吟良久道:“李公子此议虽好,奈何顾某一向闲云野鹤惯了。哪受得军纪的约束?这样吧,日后诸位若有用得着顾某的地方,顾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此也算为义军尽了一份力了。”

红娘子忙转圜道:“顾大哥云游天下,到处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与俺们义军的宗旨是一样的。有这等志同道合的挚友在江湖上行走,互通消息,互施援手,说不定比在义军中的作用更大呢!”

李岩哈哈笑道:“顾大哥既不愿意,小弟也不便勉强。只当小弟多嘴,来!喝酒,喝酒!”

顾清魂有几分过意不去,略想了片刻道:“且慢!愚兄上月在闽赣交界处游历时,曾结识得一位少年英雄。孤身勇闯茫荡山,一夜功夫挑了连云十八寨。打得十八寨的好汉心服口服,共推他为十八寨的总寨主。若得此人相助,义军不仅又添一位高手,说不定还能多得三千弟兄。”

众人纷纷好奇问道:“却是哪一位少年英雄?”

顾清魂咪了一口酒道:“我这兄弟刚出道,江湖中知晓其姓名的人不多。姓龙,名吟风,闽南人氏。顾某闯荡江湖数十年,甚少有一见倾心者。与这位小兄弟却是一见如故,相对恨晚。”

又饮了一口酒,神思恍惚间如同回到当日,口中喃喃念道:“顾某与他相交不深,却甚是佩服他的侠肝义胆。还记得当日茫荡山下,风雨楼中,俺曾问他,独闯十八寨怕也不怕?”

红娘子问道:“那他是如何回答的?”

顾清魂长笑道:“刀山火海浑不怕,龙潭虎穴若等闲。千盅难尽今朝醉,惟惧囊中无酒钱。念完这四句诗便空手上了茫荡山。第二日江湖上便传出他当上十八寨总寨主的消息。”

孙有望将桌子一拍道:‘世上竟有如此奇男子,有机会俺定要结交,结交!”

众人正听得入神,被这一搅,方才回过神来。刘宗敏道:“二弟,斯文,斯文。”

田见秀也道:“二哥说的没错,世上果真有这等绝顶高手,一夜之间踏平十八寨,俺也想见识见识。须知这十八寨,每一寨的寨主都身怀绝技,数年来,为争夺这总寨主之位打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谁。如今怎会在一夜之间共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做总寨主?想不通,想不通。”

顾清魂闻言哈哈笑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田将军若不信时,可亲上茫荡山,一探究竟。”

李岩忙圆场道:“顾大侠纵横江湖数十年,向来一言九鼎,从不妄语欺人。您说的话,自是信得过的。”

红娘子亦将话题一转,向杜太公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杜姑娘的父母为何会双双早逝?莫非是染了瘟疫?”

杜太公酒兴正酣,闻言脸色一黯。一声长叹道:“提起这件事还有些年头了。彼时还是万历爷当朝,约摸是万历三十五年还是三十六年。赣西有个破落户流落至此,此人姓潘名龙,从小游手好闲,将爷娘的几分薄产挥霍空后便背井离乡,四处讨生活。这厮虽破落,却生得颇为高大,还有几分样貌。后来被戏班子看中,收了去跑龙套。混得久了,也演一些帝王将相。从此若能安分守己,也还罢了。可恨这厮偏偏被猪油蒙了心,到处跟人说自己是建文皇帝的嫡传子孙,流落民间。乡民无知,见他气度不凡,便信以为真。纷纷拿出好酒好菜来款待。这厮连哄带骗,又吃又拿,临了却许个丞相,将军的空衔。这十里八乡有不少人被他哄骗了。后来这厮被官府拿住,挨不过酷刑,胡乱招供。筱竹的爹娘只因留这厮在家吃过一顿饭,被封了个镇远将军和一品夫人的虚衔,便被当做同党拿去。潘龙这厮后来被判谋反,凌迟处死。凡接待过潘龙的乡民都问了个“附逆”的罪名,秋后处斩。可怜筱竹当时才两,三岁。老夫不忍断了这条血脉,便将她寄养在族人家里,对外谎称夭折了。如此方保得这丫头一条性命。”

杜筱竹被提及伤心事,眼眶通红,双目含泪,伏在桌上抽泣起来。孙有望紧握双拳,“嗵”的一声砸向桌面,怒道:“这鸟官府!坏人也斩,好人也斩!不分青红皂白,浑未把老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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