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伍(1 / 2)
裴钊自登基以来便十分勤政,每日除了去见苏瑗以外,竟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延和殿内批折子。这一日已然过了大半,他依旧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各份奏折,沉默不语。
各州来报,皆说百姓丰收,市场上的米面肉油纷纷降价,粟米至高不过四钱;运河扩充一事非但未曾劳民伤财,反而养活了大批民夫和煮饭的妇孺;贪官污吏被一一正法,边疆亦十分安宁;他早已看过今年春闱的试题,十分偏重时策推新,甚合他心意,眼下只待七日后的春闱结束,大曌的官吏便可焕然一新。真可谓是诸事顺遂。
他心情大好,将折子一一看完后终于放下了朱笔。童和见状连忙朝外轻轻拍了两下手来,几个捧着托盘的宫人很快便走进。先拧了热毛巾为他敷了脖颈和肩膀,又取了御医开的药细细匀开,一边涂抹一边替他揉捏。
裴钊略显疲惫地闭上双眼:“什么时辰了?”
童和笑道:“启禀陛下,已经酉时三刻了。尚宫局的赵尚宫说,近日她新制了几味菜肴,每一味就是郦苑的一处风光,叫做‘郦苑十二景’,老奴吩咐她今日呈上来,也已经命人去邀太后娘娘过来。”
裴钊闻言看了他一眼,问:“阿铭呢?”
童和心下了然,道:“陛下前天不是让老奴给十三殿下送去一本书么,老奴想这十三殿下大约是忙于学业,所以没有去请他。”
裴钊点了点头,吩咐身后正在为他按摩肩膀的小黄门道:“力道再重些。”
童和使了个眼色,宫人们便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他一面替裴钊揉着肩膀一面道:“陛下日日夜夜为国事操劳,也该好生歇一歇。御医开的这张方子已经是药味儿最淡的了,不过娘娘的鼻子那样灵,只怕也还是闻得出来。”
私下里童和口中的“娘娘”也只有那一个人,裴钊心中一动,不由得微微一笑,童和亦赔笑道:“那一日陛下陪娘娘和小殿下荡秋千,硬是生生将内力上提,整个人如同悬在空中一般,若不是这样,娘娘和小殿下哪里能这般轻松地将陛下推起来?也亏得陛下好功夫,老奴看着可羡慕得紧。”
裴钊道:“你有这样的好眼力,也用不着羡慕甚么。”
童和见他心情大好,这才大着胆子道:“陛下,景春殿那件事,果真与陛下所料想的一模一样。老奴愚钝无能,未能管教好手下的人,请陛下赐罪!”
裴钊淡淡道:“你倒是机灵,也罢,这一次暂且不提,倘若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届时治你的罪也不迟。”
童和心中一喜,便将莲珠所招供的事情一一说给裴钊听,末了又禀告了阿朵伤寒一事,裴钊沉吟片刻,道:“那奴婢现下如何?”
童和道:“她喝了五六天的药,已经大好了。陛下放心,老奴已经派元禄去好生同她说了说那一日在景春殿内,容娘娘和吴娘娘是如何费心保她,而孙娘娘又是如何的袖手旁观,元禄回来说那丫头听了后,当时便落下泪来,只一叠声说自己对不起两位娘娘。”
裴钊对童和的手段多少知道几分,当下便道:“以后的事情还是你来办,朕只要结果。记住,孙氏固然可恶,可朕要留着她。”
童和赔笑道:“留住她,以后进宫的其他人也够她忙活的了。陛下果真好计谋,这孙氏也当真是好福气,有个那样又忠君又能干的父亲,还甚得太后青睐。倘若不是这样,她哪里保得了这条命?”
裴钊淡淡道:“宫里沉闷,有孙氏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也算是有个乐子。对了,晚膳后你去找南宫烈,同他说,他那一日所求的事情,朕念在他与朕出生入死多年的份上准了,让他好自为之。”
童和虽不知是何事,也恭声应了下来。
天气已经一日暖似一日,晚膳便摆在抱琼阁内,此地临近泻玉池,水汽清凉却并不寒冷,周边有大片的桃花和迎春,粉黄相间,宫人们在池中和树上放了灯笼,光晕映衬着花瓣,更显鲜艳夺目。
苏瑗来时身后跟着的宫娥手里还捧着个托盘,裴钊奇道:“这是甚么?”
她笑眯眯道:“我听说你这几日肩膀酸疼,回去翻箱倒柜了好久才找到的呢,这个是以前在家时我四哥找了个甚么游医开的药,那时候我四哥总是被爹爹罚顶着《国榷》在院子里跪着,弄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他同我说这个药最好。”
裴钊问:“你当初进宫时,怎么想到会带这个来?”
苏瑗轻咳一声,脸有些微红:“我哥哥说我太调皮,说宫里肯定不会像家里一样人人都宠着我,倘若犯错了怕是也要罚跪,所以才给我带了药。”
裴钊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笑意:“你哥哥真是......深谋远虑。”
苏瑗问他:“说起来,你的肩膀是怎么了?”他身上有极淡的药气,清凉而苦涩,她忍不住道:“你瞧你,每天就晓得看折子,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身子哪里吃得消?还是要像我和阿铭一样,经常出来走走转转,我看看,你的肩膀疼得厉害么?”
裴钊含笑道:“并没甚么大碍,敷几日药就好了,大约是。”他眼中带了促狭的笑意:“那日推秋千太用力了些。”
她有这么重么?
苏瑗脸一红,看着裴铭不在,便理直气壮道:“噢,我晓得了,我回去会告诉阿铭,教他少吃饭多走路,下一次推秋千想必不会如此吃力。”
裴钊轻笑一声,道:“你觉得这是阿铭的错么?”
“不然呢?”她的拿手绝活便是耍赖装糊涂,此时也像往常一样,一脸无辜地看着裴钊:“难道还会是我的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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