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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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间, 慧德察觉一道无形剑气直指心口, 锋锐至极, 令人遍体生寒。

他清晰意识到, 如果自己答一句是,此人真的会拔剑。

在天下信徒尊崇的神圣佛门,对监院拔剑。

这是什么行事章法?!

种种不解、愤怒涌上心头, 他立刻默念经文, 平心静气。

大雄宝殿前, 群僧一片死寂。

程千仞泰然自若, 浑不似身处重围,甚至因为没有得到回答, 微微蹙眉,显出几分不耐烦。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打破紧张至极, 一触即发的气氛。

“程施主,此剑凶煞, 不宜在佛前出鞘。”

众僧侣忙不迭让路, 行叩拜大礼, 人群尽头,红色袈裟的老僧跨出殿门,缓步走来。

慧德敛眉合掌:“师父。”

程千仞见众人做派, 猜到来者身份, 仍笑道:“我没有破阵硬闯, 是大师引我上山。佛要是真不乐意看到我, 我也没办法。”

他说‘引’, 意思是‘接引’,慧德听来,却是他们放出宁复还的消息引人现身,当即脸色一阵青白。

方丈亲自出面迎接,慈恩寺已经退让到如此地步,给了此人天大的面子,他竟还出言不逊!

了悟不嗔不怒,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程施主万里远来,敝寺理应接风洗尘,还请随贫僧入殿一叙。”

程千仞打量着这人,年纪比慧德大许多,单看面容却更年轻。

十寂法师成圣后,于后山隐居,他的亲传弟子了悟继任方丈。了悟沉浸大乘圆满多年,谁也不知道他境界究竟多高,是否触碰到圣人门槛。

程千仞不喜欢与朋友以外的人聊天,无甚趣味,经不住对方执意想聊。

他对如临大敌的众僧挑眉一笑,随了悟走向大雄宝殿。

殿中青烟浮动,重重杏黄经幡漫垂,四面墙壁烛光璀璨,程千仞定睛细看,原是数不清的小洞,洞嵌金身佛像与明灯,万千小佛龛层层叠叠,没入高阔无边的殿顶。

了悟行止无声,只有他的脚步回荡殿内,惊得四壁烛火摇晃,光影错乱。

大殿后设有一间待客禅房,陈设简单,小案几上已备好茶具,两杯清茶白雾氤氲。

程千仞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棋盘,否则一下几个时辰,他可没林渡之的本事。

两人相对而坐。

“寺中诸多准备,只为引程施主一见。燃灯法会在即,各派掌门齐聚,商讨结盟,如果见不到程施主,未免可惜。施主既然来了,不妨多留两日,与我辈共求救世之法,止苦之道。”

程千仞笑道:“在下何德何能,值得贵寺如此费心。”

大乘境佛修果然不一样,这比跟慧德聊天舒服多了。

但他的手掌没有离开剑柄,依然处于随时可以拔剑的状态。

因为对方说得好听叫请他来,说得不好听,就叫逼他来。

“请教大师,何为救世之法,止苦之道?”

“抵御魔族入侵,人族修行者皆有责任。特殊时期,只有团结一致,才可以早日结束乱世,还众生太平。”

程千仞不搭话,了悟法师叹息道:“说来容易,然而各派各行其道已久,人心难齐……”

“诶,这便是传说中的神鬼辟易?许多血仇因它结下,许多人因它失去性命。贫僧听闻当年夺日楼一战,施主剑下杀人逾百,你年纪轻轻背负这么多,着实沉重了些。”

他话锋转折突兀,语气却像一位温和的长辈,很容易令人放松。

程千仞掂了掂旧剑:“三斤六两,不重。”

剑在鞘中发出沉沉嗡鸣,如野兽低吼。

了悟一怔。

他饮一口茶缓过神,接着说了很多话。最后道:“施主还有什么不清楚、有异议的地方?”

程千仞深吸一口气,反问:“这便是救世之法,止苦之道?”

老僧微笑:“有疑虑但说无妨,我们详谈。”

程千仞摇头:“没有。有缘再会罢。”

顾雪绛很擅长论法辩难,林渡之口不善谈,也能以笔代言。

程千仞自认这些方面有所欠缺,逻辑修辞一窍不通,远不如朋友们才华横溢。

所以他根本不会尝试与一位大乘境佛修辩难。

你讲的非常有道理。

我无法反驳,但我就是不想听、不认同。

我说走就走。

了悟眼睁睁看着他起身,笑容凝滞,他本以为自己说服了此人:

“且慢!”

程千仞推开禅房小门,巍峨大殿中情景出乎意料,他止步一瞬。

身后了悟幽幽道:

“很多人想见你,你不想见他们吗?”

***

清晨,顾雪绛与林渡之后山漫步。

山林静谧,积雪未消,雾霭飘忽,二人行至一方断崖,视野忽而开阔,翻腾云海间,巨大佛首时隐时现。

林渡之心有所感,叩拜诵经。

顾雪绛退开几步,站在不远处看他。

待林渡之拜完起身,只见两位打扫后山的小沙弥匆匆赶来,捧着铜盆温水,软巾细绢请他净手。

“林师叔祖晨安。”

林渡之微微皱眉。

以他修为,心念一动便身不沾尘,这寺里哪来那么多形式虚礼。

“不必劳烦。去忙吧。”

两僧观他神色,行礼告退,与顾雪绛擦身而过。

顾雪绛这次是陪林渡之来,不方便以军部身份参加燃灯法会。他自称是林渡之的随侍。一般没什么人搭理他。

两人继续散步,走过石塔林、吊桥、山岩边栈道。

寺中僧人们在做早课,钟声、诵经、木鱼声不绝于耳。置身于这种氛围,人难免会思考因果、命运之类的哲学话题,进而反省生平,追悔旧事。

住进慈恩寺后山的各宗门代表就受其感染,不管有没有信仰,路过佛堂大多会进去叩拜,看上去倒一团和气,张口闭口都是为苍生祈愿的慈悲。

顾雪绛对此嗤之以鼻:“共同抵御魔族,说得好听,其实谁也不想多出力,只要雪狼骑没打到家门口,就要先在家里争出个高下。”

林渡之从没见他拜过。

“那些人觉得拜佛祈愿,若如愿以偿,是佛慈悲,还要上香还愿;不能如愿,是自己不够诚心,也怪不得佛。”顾雪绛解释道:“但我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抢,从来不指望谁慈悲。”

林渡之了解他,所以不多劝。

顾雪绛心思异于常人,他不认为杀业太重,必会不得善终,他始终相信自己是对的,因而道心通明,无所畏惧。

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不信因果,则因果不沾身。”

后山辽阔,想避开其他住客很容易。

有一个问题,自入寺就困扰着顾雪绛。

“他们为什么叫你师叔祖?”

林渡之答道:“按照佛门的辈分,我师父与十寂法师同辈,如今慈恩寺方丈是十寂法师的弟子,与我同辈。慧德监院是方丈弟子,便称我师叔,寺中大多数弟子辈分比监院更低……只好称我师叔祖。”

“好生厉害,你师父还收俗家弟子吗?看我怎么样?”

林渡之摇头:“莫开玩笑,你一定不喜欢那里。”

“那得看宝华寺是什么样子,有没有比这尊更大的金佛?”

林深雾重,诵经声渐渐听不清了,只有二人踩过落叶积雪的咯吱声。

“我们没有金身大佛,没有金顶大殿,不在山中,自然也没有云梯,这样说来,好像我们那儿什么都没有……”

顾雪绛来了兴致:“那你们平时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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