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今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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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常服的四爷闭目撵动佛珠, 圆润的佛珠在指尖穿梭过一圈又一圈,哪怕静室中一个炭盆都没放,他甚至能隐隐听见外头候着的苏培盛冷的牙齿打颤,他依旧觉得心头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几乎快把他所有理智都快烧的一干二净。

可惜,不能。

我是弘晖的阿玛,是老十四一母同胞的哥哥, 还是永和宫德妃娘娘的亲骨肉!

咔嚓!

四爷低头看了看被自己硬生生捏碎的佛珠, 冲着菩萨诚心诚意磕了个头赔罪,面无表情站起来拉开了静室的门。

“殿下。”苏培盛赶紧将拢在袖口里的手伸出来。

“弘晖怎么样了?”

弘晖已经是东宫的大麻烦, 自乌喇那拉氏出事后, 原本就因瘫在床上而脾性大变的弘晖性子越发古怪,偏生太子一腔慈父之心,断不容许有人轻视亏待。所以奴才们只能提心吊胆的伺候着, 三天两头就有人被杖责,好些熬不过来的只得怨自己倒霉。

苏培盛觑了一眼四爷, 小心翼翼道:“二阿哥今儿一直不肯用饭,说想去探望德妃娘娘。”

“探望娘娘!”四爷呵的笑了声, “巴尔奔家里清净了?”

“二阿哥赏了三千两银子, 巴尔奔丧事办的很体面。”

“三千两。”四爷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道:“他手上倒是一直挺宽泛的。”

乌喇那拉一族落罪,弘晖清点了乌喇那拉氏的嫁妆, 除了留下点念想, 其余的全送回乌喇那拉一族, 想让活下来的人过的好些。后面这些日子, 东寻人,西打点,开销不少。眼下身边的侍卫去了,一赏就是三千两……

苏培盛想了想,解释道:“回太子爷的话,奴才听账房的人说太孙之前就定了例,说阿哥格格们大了,要去外头走动,所以每月除了您定的例和朝廷发的银子,太孙每月还给几位阿哥和格格各两千两零用,阿哥们笔墨纸砚费用五百两,格格们胭脂水粉钱五百两,若有其余要花销的,五千两下,便先给了,每月太孙会问问阿哥格格们银子的去处。二阿哥那儿,太孙道二阿哥身子弱,寻常要用药用银子,一万两以下不必报他,让手下的计重安直接支给。”

这事儿,四爷以前倒是真不知情。

他眼神闪烁,道:“都有谁去额外支领过?”

“这……”苏培盛挠头道:“太子爷恕罪,太孙那边儿不入东宫公帐,奴才真不清楚。”

“计重安是在外头给弘昊打理产业的,他每月送银子,宫里魏珠在管帐罢,去把魏珠叫来。”

苏培盛看不出眉眼淡淡的四爷是甚么意思,弓着背应了一声儿,亲自去把魏珠叫过来。

魏珠正好在算账,得知四爷是想问阿哥格格们的开销,干脆将账本都一道抱了来。

四爷仔仔细细将半年的账本看了一遍,冷哼道:“你们主子倒是大方,几个小孩子,每月几千两银子,月月都用的一干二净!”

谁说不是呢,别说京里的京官儿,就是贝勒王爷的俸禄,一月才多少?宫里太后娘娘,一年才不过金二十两,银两千两罢了。等于咸安宫这些阿哥格格们,一个月就把太后一年俸禄给用光了。

虽说不是魏珠的银子,可魏珠每个月对账,看账面上的银子像流水样花出去,那是真肉疼。但没法子,太孙疼爱弟妹,当奴才的,哪敢说半个字。也就换了他们太孙能挣银子,花的多挣得更多,每月支出去十万两能挣回来三十万两。他看到的还只是京师一带的账册,想必江南广州还有蒙古等地更多,这么多个月下来,他慢慢也不心疼了。

不过耗费那么多,让太子爷知道知道也好,总不能一直白出啊。

魏珠眼珠子转了转,就道:“太孙一直道身为皇孙,手面上必要宽泛些。再说太孙每月都在过问,便是去了江南,还传信回来让奴才送账本儿过去,从来都怕阿哥格格们被人糊弄乱用了银子,但阿哥格格们都是皇家血脉,自然没出过这等差错。”

“哼!”四爷当然不会看不出魏珠那点想要给儿子表功的心思。不过魏珠既已经是儿子的人,如此忠心才是好的。他当没发觉,在账册上翻了翻道:“弘时弘昼福宜他们的银子,也是自己收着的?”

“五阿哥是自己收着,下头几位小阿哥,因年岁还小,太孙吩咐,都交给阿哥们的额娘。”

“海霍娜的给谁了?”

不妨四爷冷不丁突然问起这个,魏珠愣了愣神儿,被苏培盛戳了一下腰赶紧道:“三格格,三格格的……”

“说!”

“太子爷息怒。”魏珠被四爷一个巴掌吓得噗通跪了下去,忙道:“回太子爷的话,三格格的一直是送到二阿哥那儿。”

“这么说,弘晖一个月四千两银子还不够,每月还需另支至少一万两!”四爷面色铁青,抄起账册砸到魏珠头上,咆哮道:“狗奴才,太孙事务繁杂,你们这些手底下的人难道也不清楚?二阿哥整日足不出户,一应吃用都是内务府供给,他上哪儿花用这么多银子!有人来要,你们就给了,难道就不疑心是下面的人冒用二阿哥的名头!还是你们账册上记着是二阿哥领走,实则是自己把银子贪了!”

“太子爷明鉴,就是奴才等生了一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做这等事啊。”先前魏珠只管磕头请四爷息怒,后面听到四爷的话,是实实在在吓着了,他道:“回太子爷话,不是奴才狡辩,奴才也知晓二阿哥那里开销太大,可每回来支领银子的人都是二阿哥心腹的小太监,手里还拿着二阿哥印鉴。再有,再有奴才……”魏珠吞吞吐吐道:“奴才以前在太孙面前提过一回,可太孙道二阿哥有病在身,心里不舒坦,便是用些银子,只要二阿哥喜欢,又有甚么要紧,还斥责了奴才一顿,这,这叫奴才……”

所以他是真的冤枉,银子是太孙的,太孙愿意,他这当奴才的哪怕磨破嘴皮子,也不过是讨打罢了,还能如何?

听见魏珠说的这些,四爷满脸风雨欲来之色。弘昊如此纵容弘晖,到底是出于兄弟情深,怜惜疼爱弟弟,还是行捧杀之策,想要生生将弘晖溺爱成纨绔子弟,又或许他只是想在万岁和自己面前表明他看重情义。

长子的心思,四爷难以揣度,但次子的举止,哪怕他一次又一次从心里寻找借口,看到这本账册,却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为弘晖开脱了。

用了弘昊的银子,却丝毫没有想过掩饰,甚至从不曾让人在自己面前暗示辩解。弘晖他,是笃定弘昊拿他没法子,还是笃定自己下不了手,抑或,根本就不想顾忌了。不管是哪一种,弘晖,都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苏培盛。”

“奴才在。”

“你挑几个人,亲自去趟宁华殿,把弘晖身边那些不中用不尽心的都给孤换了。”四爷冷冰冰下令道。

“是。”苏培盛才要走,又听到四爷声音传来,“还有,近些日子春雨绵绵,天气寒凉,弘晖一贯身子弱,告诉服侍的奴才,让二阿哥好生在屋里呆着!”

这是要软禁二阿哥。

苏培盛心里打了个突,试探道:“太子爷,那原先那几个……”

“奴才明白了。”苏培盛一接触到四爷森冷的目光,立即机警的垂下头。这种事儿他也不是头一回干,自然没觉着有甚么可怕为难的。

到了宁华殿,出乎意料的顺利,就是有几个作死的奴才哭天喊地窜到弘晖跟前求弘晖救命,弘晖依旧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看到苏培盛进来,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苏培盛眼见弘晖这副阴沉沉的模样,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倒是生出点惶恐。他强挤出个笑脸上前打了个千儿,“二阿哥,太子爷吩咐,让奴才给您换些机灵的来。”

然而他一肚子打算赔笑的话没说出来,就看到弘晖目光飞快扫过屋中,接着就侧过头闭上了眼睛。苏培盛被这一眼看的腿肚子都有些发软,方才那一瞬间,他就像是看见一条伺机已久想要抓捕猎物的毒蛇!

“带,带走。”苏培盛用力咬了咬舌尖,再也不想在这富贵华丽的宁华殿呆下去了。

等弘晖那儿连洒扫院子的太监都换了一遍已是五日后,正好又是每月领份例的时候,年氏住的西殿,前脚内务府送份例的人才走,后脚魏珠那儿又把一月的例银给送来。

年氏三个儿子,加上吴桭臣之子吴熙慕为福宜伴读也有一千两银子,每月送到年氏这儿便足有八千五百两银子,另有锦缎首饰玩器吃食等,年氏照例亲自带着夏嬷嬷和两个宫女点算了两回,才叫人入库。

“云烟缎搁到库房里,珐琅音乐盒送到福宜他们屋子里,上回那个说是打坏了,肯定是福宜又给太孙送了信,叮嘱跟的人小心些,上回二嫂入宫来,说外头这音乐盒,就是银质的,都得二百两银子一个。五色花露留两坛子搁到冰窖,候着天气暖和一些就给福宜他们兑水,这个学完武课用了好,再装两瓶子送到本宫娘家去。”年氏有条不紊的吩咐着,摸着脑袋想了想,又道:“对了,灵宝那孩子的东西,除去他要用要吃的,其余并银子都给送到纳喇府上。”她盯着夏嬷嬷,“记住了,得送到那位纳喇姑娘手上。”说着轻轻一撇嘴,“省的耿氏又眼皮子浅,倒像是我们这儿出了差错。”

“都记着,都记着,您歇口气儿。”夏嬷嬷面带笑容一叠声应了,亲自给年氏倒了杯荷花茶。

荷叶清香划过喉管,年氏觉着胸口都没那么发闷了。眼看手底下人有条不紊的照着吩咐办事,她才轻声问道:“如何,德妃娘娘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弘晖那又如何?”她虽没甚么争位的心,但自家爷已经是太子,将来她少说也是个妃位,对后宫的局势不能不打探清楚。

夏嬷嬷屏退左右,低声道:“还是见不着人,奴婢也不敢到处打听,太医院和永和宫对外露出的消息,都说德妃娘娘是上了年纪,这一回又是伤着头,所以要好生静养些时日。”

“再是静养,也不会这么长时候不让人瞧罢。连太子爷都没去过两回。”年氏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怎么想都觉得里头有些事不太对劲儿,“那天,德妃娘娘从宁华殿出来,我就觉着她脸色不好,我原以为,她是怕耽搁去畅音阁。谁想会在太后跟前摔了。”

夏嬷嬷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德妃娘娘是何等持重的人,身边服侍的哪一个不调教的精细,哪是能随便失手把主子给摔了的。”她想着想着凑过去道:“老奴听说,那天跟着德妃去的人,全都仗毙了。”

身在皇家,年氏对这个倒不以为意,既然德妃那儿打探不了,她关心的就是弘晖了,“二阿哥那儿如何?”

“宁华殿以前服侍的人奴婢连影儿见不着了,也没见苏培盛那老小子处置啊。”夏嬷嬷为难道:“那外头还是太子爷的侍卫守着。”

“太子爷的侍卫!”年氏闻言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件事,手上晃了晃温热的茶水立时泼了出来。她推开过来要擦拭的夏嬷嬷,追问道:“你快帮我想一想,上回三格格到我这儿来要出宫的牌子,她是甚么时候用的?”

夏嬷嬷没明白年氏的意思,好端端的怎么又跳到三格格身上。但她见着年氏着急的模样,还是配合的想起来,“是,是第三天。”

“第三天,第三天。”年氏喃喃失神,站起身来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动,嘴里断断续续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又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

“侧福晋,您这是怎么了?”

“十五日前找我拿的牌子,第三天用着出宫,第二天巴尔奔就死了。过了两天,德妃娘娘去过宁华殿便受了伤,接着的永和宫封了宫门,太子爷又令人守着宁华殿。”

所有线串了一遍,年氏只觉头重脚轻,差点没跟德妃一样载个跟头。

“侧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夏嬷嬷忙上前扶住年氏,就要张罗传太医。

“别叫。”年氏抓住夏嬷嬷的手,白着脸道:“你赶紧想法子打发人出宫一趟,让我大嫂立即入宫来见我!”

“这……”

“快去!”眼看夏嬷嬷迟疑,年氏几乎算得上是咆哮了,夏嬷嬷被唬了一跳,心知肯定出了了不得的事情,忙出去叫人了。

两日后,信鸽送京城飞到江宁府的别院中,石荣自信鸽腿上解下密信,让人带着鸽子下去喂食休息,自己带了信去书房,翻找出一本的杂记,按着事先商量好的暗号将密信破译出来,看过内容后将之牢牢记在心里,接着将信烧毁,才出门去找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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