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故人归(1 / 2)
夜风透窗一线,门板轻推无声,黑影潜入房,就着暗息,冷光一现,利刃指路,挑开低垂帘帐,见锦被人形隆起,贼目一亮,猛地将锦被一掀,大喝一声:“打劫啦——”
床铺无声无息,没有料想中的惊叫回应他的恐吓。
那人起疑,点灯一看,却见是寝枕假作人形,床上空无一人,正愣间,另一人已破门而入,抖着声音道:“见鬼了见鬼了,辛平,姓樊的不见了——咦,小屁孩也不见了?!”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一愣,喃喃道:“看着进去的,咋都不见了呢?”
蓦地周身一寒,齐声抖喊:“不好了,这客栈闹鬼啊……”
“嘁!你们那德性——咱们干土匪的,亏心事做多了,怕什么鬼?”
正悚然间,又一人入门来,嘲笑一声,打量了这房间,到了窗前一探,说:“过来——”
被他一喊,辛平二财赶紧过去,但见窗转轴,对向西,大小只容幼童通过,离地甚高,底下是后巷,空空荡荡,丢着衣物结绳,看来这人是从这里逃了。
二财两眼一瞪:“娘耶,这是干啥子哟,咱还没出声呢,人就先吓跑了——”
洛阳大街,夜色沉沉,更声遥远,渺无人迹,两道身影牵着手逃,一个步伐小,一个猛趔趄。
“樊哥哥,你没事吧?”小柱子扶着他,又怕有追兵,直扭头往后看。
樊华扶腰又扶树,喘气道:“没事,摔了一下,不碍事。”
原来樊华方才踏出顾少棠房门,觉出暗处有人在窥伺,这跑江湖的嘛,自是半点风吹草动都不能轻视,更何况他直觉贯来极准,知这暗处藏人是冲着他们来,虽不知来意,也不敢轻待,又想这客栈中的“三等英雄”是不能指望的,当下回身关门,暗示小柱子别出声,告知有人欲夜袭。
小柱子吃过苦头,已是草木皆兵,深信不疑,当下由着他以衣物结成绳,将他从窗口吊落,樊华暗示他等候,又以枕头假作人形,吹熄蜡烛,以拖延时间,折返房间,幸得身形瘦薄,奋力挤出窗口,只可惜半点身手没有,落地时仍是摔了个结结实实,痛不敢呼,只便和他携手共逃。
这两人不知顾少棠身在何处,漫无目的地跑,不知不觉竟到了无甚人家的荒僻之处。
樊华跑着跑着又停下,实在想不通:“好像没有人追来,会不会是我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有人追来了,有人在追我们——”
小柱子似乎感觉到什么,神经高度紧绷,只觉四下树影摇曳,全是伏兵,一脸慌张地喊:“樊哥哥,我们快跑!”
樊华被他拖着半跑半停,还是想不通:“这事不对啊,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人追我们?”
小柱子左右张望,声音因惊吓而失真:“真的有人在追我们,真的!快跑吧——要是被追上,我们会被杀的!”
樊华心觉有异,忙拽住他,蹲下身将他的脸掰向自己,指背探出他一头冷汗。
“小柱子,你是不是吓到了?别怕,没事的,别紧张,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太紧张了,也许只是两个小贼想偷东西而已,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别怕,乖。”
小柱子咽着声猛摇头,想告知他真情,却开不了口,蓦地抬目天际,如仓皇之鼠,惊喊一声:“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就真见数道黑影施展轻功,凌空而来,黑布蒙面,手持钢刀,转眼就落到了他们面前。
樊华一吓,忙将小柱子扯到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几柄钢刀刷刷对准了他:“把那小鬼交出来!”
樊华一惊,只觉小柱子将他的手抓得死紧,怕得发抖,也知现下不是探因由的时候,思绪一转,另一手在袖下暗暗攥劲,缓和了惊慌的情绪,镇定道:“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你们抓他干什么?”
“废话少说,要命就快滚,把人留下!”
樊华不语,拉着小柱子后退了几步,显是不肯,那几人交换眼神,戾气一现,当下横刀劈来,樊华早有提防,猛然振袖一甩,扬出石灰粉,趁那几人躲闪,拉着小柱子急转身就往林子里钻,拔足狂奔,躲躲闪闪,跑出几里地,也知哪里跑得过会武功的,过了转弯处,把小柱子一推,急迫道:“我挡着他们,你快去找顾少棠!”
小柱子虽害怕却不愿独逃,满眼噙泪:“我不要,我们一起走!”
樊华心下一狠,叱喝出声:“你以为我是让你去逃命吗?这麻烦是你惹来的,我们两个都脱不了身,你马上去找顾少棠来救我!”
小柱子被他一喝,浑身一震,心里七上八下,也不敢犹豫,咬着牙转身就跑。
樊华见他逃走,心下一松,又闻得身后追兵,当下调转身往另一方向跑,沿途推撞树枝,故意发出声响引他们追来,果不其然,刚踏出林间空地,背后风声转瞬而至,樊华身形一顿,只觉背上一阵锐痛,眉头一皱,只觉浑身力气陡然流失,跪倒下去。
剧痛,剧痛……
痛得脑中一阵麻痹,温热的液体顺着背脊往下淌。
他喘息着,满眼茫然,大脑发热,无法思考,听觉开始轰鸣,不断轰鸣,恍惚间,好似又听见了阵阵哀嚎,眼前猩红一片,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汇成河流,淌过脚下,宛如地狱,宛如地狱……
“呸!敬酒不吃吃罚酒,三脚猫功夫还敢跑江湖……”
“那小鬼不在这里……”
“定是往来时那条路跑了,快追上去,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几人过惯了刀口讨活的日子,自是不会让到嘴的肥肉溜了,当下掉头要追,却闻身后一阵异声,齐齐顿步回首,霎时一惊。
树影摇曳,凄风刺骨冷寒,浓云消散,明月倾洒光辉。
遍地草尖莹亮,只见樊华阔袖垂垂,动作僵硬,宛如破土而出的死尸般,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面目沉在阴影里看不清,胸口沉沉起伏,喘息声宛如野兽低低闷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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