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何必(1 / 2)
圣上是这么说的:“付彦之,你此番犯上之罪,本无可恕,但徐国夫人愿与你成亲,替你作保,免于流放,你意下如何?”
苏阮与苏贵妃并排坐在里侧屏风之后,为了不把人影映到屏风上,内殿特意吹熄了灯烛,于是外面灯光照过来,便刚好可以将圣上和付彦之的侧影,投射得清清楚楚。
苏阮看到,圣上问完话后,付彦之微微抬起了头,似乎是想看圣上的神情。但圣上并没准他抬头,直视君上非人臣之礼,他很快止住,却并没有立即回答。
圣上也没催他,就那么静静坐着等待。
没人说话,大殿之中便安静得令人窒息,苏阮咬着嘴唇,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三十二,付彦之终于开口。
“圣上恕臣无礼,您是说,徐国夫人么?”
感情等了这半天,他还没反应过来,苏阮紧绷的心弦松了松,却听圣上问:“怎么?你不相信?”
“臣着实难以置信。”
“为何?”
“因为,她该知道,臣绝不可能答允。”
果然,苏阮无声苦笑,苏贵妃见状,忙握住她的手,给予安慰。
付彦之不愿意,本是圣上乐见的结果,事情正可到此为止,然而付彦之说的“她该知道”这四个字,彷佛另有故事,又让圣上好奇起来。
“绝不可能?这话从何说起?徐国夫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又是贵妃的亲姐姐,有国夫人的诰命,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了?”
苏贵妃气付彦之不识好歹,听见圣上这话颇为赞同,忍不住重重点头,却忘了她头上插着步摇,这么一动,步摇晃荡,发出一阵轻响,吓得她忙抬手攥住。
幸好屏风那边,付彦之已先开口说话:“圣上误会了,非是臣眼界高,实是……”
苏贵妃攥着步摇暗自庆幸,那边却忽又停了,而且从屏风上的影子看,似乎付彦之侧了侧头,她一时紧张地屏住呼吸。
“那就是另有缘故了。”圣上离屏风后的两姐妹更近,听见动静,就接过话来,不让付彦之分心,“我听她们姐妹的意思,再看你这番态度,莫非是,你还记恨当年她舍了你嫁张敏中?”
付彦之没有立即回答,苏阮不自觉攥紧拳头,心高高悬了起来。
“记恨谈不上,只是,芥蒂难消。”
“我倒不知你是这样心胸狭窄之人。她家当年的情形,你当比我清楚,张敏中如何且不说,他父亲是张智,可是做过宰相的。”
“臣心中芥蒂,非只因此一事。”
“还有何事?”
“徐国夫人自知。臣斗胆,烦请圣上转告徐国夫人,她今日之怜悯,于付彦之来说,无异于当年,她与张敏中‘厚赐’之辱。”付彦之说完,头低下去拜了拜,“臣宁死,也不愿结这门婚事。”
屏风之内,苏阮的心终于沉沉地落了下去,酝酿许久都被她强忍回去的眼泪,也一颗一颗的掉落下来。
苏贵妃又惊又怒,若不是见姐姐哭了,恨不得这就冲出去骂付彦之一顿。
她心疼地抽出绢帕,刚要帮姐姐拭泪,苏阮却抓着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就霍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外间殿内灯火通明,苏阮乍然出去,双目被灯光一刺,有些许模糊,根本看不清拜倒在地的人。她便也不走近,只扶着屏风站定,清清楚楚地问:“谁怜悯你了?”
苏贵妃匆匆起身跟过来,有些担心地扶住她,并看向圣上,想寻求帮助。
圣上却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自己颇有兴味地看向仍维持叩头姿势的付彦之——他对苏阮突然冲出来,好像并不意外。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当我现在还你,不行吗?”
付彦之动了动,却没抬头看苏阮,只看着面前地面道:“不必。”
苏阮眼睛适应了光线,见他身上已无官袍,只穿一件家常月白袍,那样跪着显得格外清瘦,忍不住推开苏贵妃的手,向他走近两步,道:“我偏要还呢?”
她离得近了,清楚看到付彦之因这句话,肩膀线条绷紧,也不知他是何想法,正要再说两句,他开口了。
“何必呢?做个相见不识的陌路人,不好么?”
付彦之说着话,缓缓抬起头,看向苏阮。苏阮没料到他会抬头,眼泪已经不听话地落了下来,忙侧过身去,抬袖挡住。
两人对视虽只一瞬,付彦之却觉得自己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心碎之意。他内心颇受撼动,忍不住望了她侧影片刻,才狠狠心转向圣上,叩首道:“臣告退。”
事已至此,苏阮也无话可说,便以袖掩面,想走回屏风里去。
却不料圣上重重叹了口气,竟说:“怎么闹得,像是朕在拆散一对有情人?罢了,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这个媒人,朕做就是了。”
苏阮惊愕地放下袖子,却见圣上毫无戏谑之色,竟像是认真的!
“圣上说真的?”别人不敢问,同样震惊的苏贵妃,可不管那么多,指着付彦之说,“人家明明不乐意,你快放过他、让他去岭南吧!我阿姐想嫁什么样的郎君没有?好稀罕他么?”
圣上笑道:“你不稀罕,你姐姐稀罕。都别愣着了,时辰不早,朕也累了,都回去吧,尽快商量个婚期,禀报上来。”
苏阮呆若木鸡,付彦之呆若第二只木鸡。
一直在旁侍候的内侍监程思义,便走上前搀扶起付彦之来,“恭喜徐国夫人和郎君,某送你们出去。”说着示意宫女去扶苏阮。
于是两只木鸡就这么呆怔着被送出了宫。
宫城外已经宵禁,苏阮看到自家犊车才回过神,正要问苏耀卿走了没有,车帘一掀,兄长就从车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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