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景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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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至于隋主,当年亦以六合天子为大业,后来却上了玉京山,甚至没有走到最后一段路——”

姬玉珉冷眼看着巫道祐:“尊敬的天师大人,今日之紫虚道君,他也事败即罪,不能算英雄吗?”

又看向余徙:“小余,你以为呢?”

历史是一个轮回。

正如当初余徙还指点过楼约的修行。

当初年仅七岁的余徙,第一次登上玉京山的时候,姬玉珉也在山上作客——作为同时代的人物,姬玉珉虽然不是最顶级的那类时代骄子,却也和紫虚道君宗德祯,多少有几句话讲。他也常常代表帝室,和玉京山做最直接的沟通。

实在地说,威严贵重的玉京山,和执掌江山的景国帝室,是有过非常亲密的一段时光的。这种亲密,甚于其它两脉而存在。今天却也是玉京山的天师,第一个站出来。

道门景国一体,道门三脉一家——说都是这么说,对外也都是如此。但道门景国毕竟是不同的说法,道门三脉也各自有区分。

真能一体混同,也不必各有属国了。

道国体系下的道属国,哪家奉修大罗山,哪家奉修玉京山,哪家奉修蓬莱岛,哪家独属于景国,可都是分得很清楚。

就算是嫡亲的兄弟姐妹,关起门来,也有个亲近疏离。

总之姬玉珉曾经还摸着那个小道士的脑袋,夸赞他礼貌有灵性。

哪怕小道士长成了余天师,这一声小余,他也只好受着。

至于姬玉珉问他的问题……

什么问题?

“凡夫俗子,常以成败论英雄。但诸位立此殿中,都是各地主政,牧守一方,视野高阔,明见万里。也是胜则欢呼永寿,败即谤讥于朝吗?”

姬玉珉的声音在殿中,自有其高阔雄越:“古今多少豪杰事,但凡有改天换地的勇气,胜亦英雄,败亦英雄!”

谁敢说姬玉夙不是英雄?

他亲手开创了国家体制,也几乎开辟了新历,将人道洪流推举到如此高度。

整个道历新启之后所有的人,都生活在他的影响中。

谁又敢说景文帝姬符仁不是英雄?

即便心里不认同,嘴上也不能说。

祂可还活着在,正是永世逍遥的超脱者之一,永劫不灭,念而知闻。

至于紫虚道君宗德祯……

天师几乎是道门最尊贵的人。之所以是“几乎”,就是因为上面还有道君。

玉京山的天师装作听不见。

正在对话的代表大罗山的天师,又真可以对玉京山的道君指指点点吗?

姬玉珉把这几个人搬出来,问事败是否可以称英雄,着实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一直都有这样的声音评价姬玉珉,说他只会藏在姬玉夙身后举顺风旗、斩太平剑。这评价着实是偏颇了!

巫道祐在心中冷笑,姬玉珉分明使得是借力打力的功夫,有一套风雨不侵拳!…。。

他看着这位‘太祖御弟’,认真审视帝党的决心,以此衡量宰割的力度——太重容易陷入僵局,切不进刀子,太轻又不免辜负了时机。

那闾丘文月上来就‘乞死’,几乎是不想谈。

摆明了用性命逼迫他们放手,他又岂能叫这些帝党如愿?

闾丘文月要乞死,闾丘文月也未必不能死!

“宗正大人,您要说太祖、文帝,乃至于紫虚道君的失败,本座难以苟同。”巫道祐认真道:“六合天子是开天辟地以来至高的伟业,要超越三代人皇而存在,无数英豪为此摧折,而亘古未有成者——也是现在这些事情能够相比的吗?”

姬玉珉与他对视:“靖平沧海一事,亘古就有成者吗?今帝坐朝而望沧海,落子而动风云,一朝天路横跨,海族狼奔豕突,我以为,显极武功!”

巫道祐只问:“但结果呢?”

“结果是在超脱者的搅局下失败了,那又如何?你巫道祐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吗?我姬玉珉有!我想当今天子更有!”

姬玉珉高声道:“昔日南楚淮国公,两证绝巅而跃其上,终止于陨仙林中超脱者。那亦是局外之因,算外之果,你能说左嚣不是英雄人物?但左嚣没有再来一次的资格了,我们景国却还有!我们既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又有从头再来的资格,试问,何以称悲,何以不安,如何作今日之情态?!”

他的姿态已是极严厉了:“巫道祐,你比我年轻,却比我老朽!”

“哈哈哈哈!”在这中央大殿,巫道祐笑了起来:“我比阁下老朽!是的!”

他收敛了笑容:“因为什么?我在天门外,你在宗正寺。我为天下事,你为一家事!正如南楚星巫将尽寿,正是从来忧思催人衰。我老得比你快,不是理所应当吗?”

“勇气,资格,这是两个多么漂亮的词语。我正视它们了,你正视了吗?它们从何而来?是你一言起,一言无,还是四千年积累,亿兆人奉献,无数血汗才堆成这样的筹码呢?‘从头再来’这四个字,宗正大人,你说得太轻巧了!你可以从头再来,陛下可以从头再来,于阙死了,斗厄军没了,他们还能从头吗?!”

终于是聊到当今景帝姬凤洲了。

北天师巫道祐口中,终于有了“陛下”这两个字。

所有人的呼吸都绷住了。

而姬玉珉道:“不是我说得太轻巧,而是你看得太轻佻!”

他站在这大殿之中,受百官之注视,大手一张:“上国天君,永昭六合,中央皇帝,诸天第一。姬姓皇族御极四千年,宗府事即是天下事,天下事不见得是道门事。你好像不明白,我们站在中央大殿,脚下是景国!”

“是我不明白吗?”巫道祐大步而前,与之对峙,须发张舞:“我看是你忘了,中央大殿是怎么来的,景国是怎么建立的!”…。。

这——

满殿文武,已是惊了。

怎么就吵到了这个地步?

要说出这样严重的话语吗?

河底的暗涌已经冲出了水面,天京城建立之日就留下的裂隙,要在今天再次被撕裂吗?

四千年来,道权皇权错综复杂,彼争我夺,直接撕破脸的情况,也有几次。

基本上每一次都带来了巨大的权力变化。

有的人乐见其成,有的人惴惴不安。

这艘引领人道洪流的堂皇之舟,今日又要如何转向?

姬玉珉的态度固然强硬,道门这次看起来也是半点不肯退让。

大家都有点不管不顾的意思了。

只是不知大罗山、玉京山、蓬莱岛,又分别扮演什么角色呢?

“这个国家是怎么建立的,巫道祐,我比你清楚。”终是姬玉珉的语气先缓两分:“如果你想学习当年的历史,可以找个时间来宗正寺,我一一讲与你听。但今天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讨论这个国家的未来。亿兆百姓的未来,人道洪流的朝向……巫道祐,你知道我们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今日你虽颇多傲慢之言,但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那高处的位置,不是让人坐上去看风景的。”

这位开国勋臣、宗室长者,高声道:“诚如太祖当年所言,欲成大业,必有大险,畏畏缩缩,谈何立国!若没有开天辟地的勇气,若不敢为人之所不敢为,没有成人之所不能成的决心,何以承担天下,说什么泽被苍生?”

巫道祐提及太祖,提及文帝,自是为了表述今帝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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