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好梦留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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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天与城市边缘的交际处泛起明亮的瑰紫色,万家灯火只剩下零星几盏,顾长行却还待在沈沧家,俨然是今夜都不会走了。

别误会,他俩都衣冠整齐地待在沈沧家的家庭影院里。

沈沧家别的倒还好,唯独阳台和这个私人影院布置的格外用心,他平时有大量的时间消耗在这儿,观摩学习各式各样的影视作品。现在投放在小银幕上的,正是那个新人导演孟曲的作品。

孟曲虽然是个新人,但显然在拍电影上很有灵气。他有野心,也有天赋,构思和镜头的运用都很巧妙。他俩从最近的一部开始看起,是个轻科幻类的未来主义幻想作品,剧情精巧,节奏很快,有一定的社会反思性质,他对光影的掌控尤好,构建出的几个画面都颇为惊艳。可惜只是个小体量的短剧,受到的限制也大,未能展现得太全面。

“再看看吗?”顾长行问道:“倘若合适,我便先让一醉去知会一声。”

“嗯。那再看看吧。”沈沧大致心里有了判断,扫了一眼孟曲的作品列表,里面还有一些是从前在国外学习时候拍摄的:“他很擅长玩弄光影,叙事风格比较考究,喜欢隐喻,这些手法如果运用的好,在悬疑或者刑侦类作品里会很出彩。”

“那沧哥我们就顺着看了?”

“好,你先等我一会儿。”沈沧点点头,瞧了一眼腕表,却是从柜子里抱了一床毛毯回来:“你穿的少,一直坐着不动会冷,盖着一点,别着凉了。”

他说得太有道理,简直让人无从反驳,也舍不得反驳这样的关切。

于是大冬天也拿着折扇扇风耍帅的顾斋主,在崇京的暖气里,也在沈沧关切的目光下,裹紧了他的小毯子。

他和沈沧两个人窝在那儿一部部地刷孟曲拍的作品,顾长行不懂电影手法也不懂拍摄技巧,但直觉流选手当起观众来总是解读得格外精准,抓重点满分,沈沧会帮他补充些相关知识,配合得倒也默契。其实沈老干部在家里看电影习惯边看边做点记录,坐姿比他要规矩很多,但架不住顾斋主实在是个坐没坐相的,他腿长,要是在自家能自个儿占满一条沙发,两人边看边聊,连评论带分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凑到了一起。

房间里随着银幕上场景的变化明明暗暗,阴影与荧光潮水涨落一般相互交替,故事里的人没有台词,故事外的人也未说话,只有风吹过松林的背景音,又轻又浅,一时很安静。

现在放的是孟曲早年一部实验性质的文艺作品,还有些显而易见的青涩,孟曲在这里简直把光影玩弄到了极致,像是一场纯粹干净的视觉盛宴,说是盛宴或许不那么准确,因为他并未营造过于华丽重彩的画面,用笔很克制,整体的暖色调子里夹杂一抹压抑的暗笔,拉开一半的墨绿色窗帘,坠落在地的芭蕾舞裙,少女明晰的肤光,教堂悠扬的远钟声,喷泉溅落,云雀振翅从碧空下飞过。

电影很长,故事架构却很简单,大约孟曲也意不在此,以至于节奏舒缓,舒缓到人觉得懒散。

大概半个小时前,沈沧睡着了。

顾长行看着看着,忽而肩头一沉。

沈沧不小心在这样的静谧里睡着了,地心引力找到可趁之机,终于拽倒了平时正襟危坐的老干部,他靠在顾长行的肩上,呼吸均匀,或许是因为方才的碰触,眼睫稍稍颤了颤,但没醒。

他为了阙星河这个角色又减了重,头发蓄长了点,看着很清瘦,轮廓比演旭宣宗的时候要锋利,透出一股少年人飞扬的锐气,其实是有攻击性的,但睡着的时候实在太乖,眉眼舒展,额前几根碎发不老实地垂下来,被匀净的吐息撩动地晃晃悠悠,看着竟然还有点幼稚。

顾长行忍不住伸手给他拨开了,动作很轻,分毫没有惊扰到被睡梦包裹的人。其实也是,沈沧今天一早去接他,两个人在游乐园折腾了一天,回来又是做饭洗碗,看剧本,刷作品,耗神耗时。老干部没戏的时候作息规律,大概早就困了,但也没说,就一部部地刷下来,大概是想早点看完早点定,让顾长行那边好回话,眼下终于扛不住,悄无声息地坠进了一场平稳的梦中。顾长行肩膀一点没动,只指尖轻轻一挑,那条软绒的毛毯足够宽大,拢住两个依靠在一起的成年男性,绰绰有余。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屏悠悠地泛着一点光,右上角显示时间走到了3:48,快四点了。

微信界面最上面的对话窗口变成了一醉,他把那个小导演的名片推荐了过来,还有一整个剧本。接着是总算结束了客套的地产老板,沈沧因为和他一天都在一起都没有发消息,所以现在屈居第三,那个沉静的墨蓝色头像点开大图是一片远阔的海域,备注被他从‘可惜高了点’改成了‘美强惨’,到今天又改成了‘居家必备’。

顾长行无意识地戳进了对话框里,又往上滑了滑,他一直和沈沧保持着联系,多半时候不是在聊什么特定的话题,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譬如这个电影不错,之前剧组里你喜欢吃的那家店倒闭了,又或者只是偶尔搜罗来的表情包,其实散漫,琐碎,没有营养。

但这个感觉却很新奇,一部手机,一个软件,好像就把人的距离拉近了很多,没了相隔天涯,屏幕两端就是咫尺,你想说什么,下一秒那个人就能收到,甚至为了这种即时可以反悔,还准备了撤回的功能。

如果没有收到,那就是网不好,建议换片海域冲浪。

或者是对方拒绝接受你的消息,那就是你不好,建议换个聊天对象。

各有各的办法。

不像从前,城池和城池之间是很远的,中间要翻过山,淌过水,偶尔能遇到村庄,袅袅的炊烟升起来,也很快就散了,清晨离去的时候,薄薄一层白霜还铺在板桥上,只一朵枳花在墙头相送。

走江湖是个很孤独的事情。

你走出去很远,都遇不见一个人,山也迢迢,水也漫漫。寄出去一封信,要很久才能收到回音,见一个朋友,也许几年才能碰面。

所以就像顾长行和一醉玄净他们是兄弟,是过了命的交情,却也不是常联系的。

玄净是最好找的,他总在空山寺静坐修禅,一卷卷的佛经,一声声的木鱼,远在俗世之外。每年中秋顾长行惯例会去他那里坐一坐,但倘若赶上武林盛会,卷进江湖纷争,追查消息什么的,大抵也就错过了。

一醉是最难找的,这厮云游天下,哪里偏僻就往哪里去,身非红尘中客,饶是顾长行有风月斋这么一张情报网,找他也得费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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