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药（2 / 2）

宁城的夜几乎看不出来时辰。

清音是被云溪搀扶着进入客栈房间的。

进门的时候她身子已经抖成了一团，冷汗浸湿了青色麻布衣衫，氤出一团一团的暗色水渍。

云溪在慌忙之中把房门关好，然后小心的将清音安置在床上。

清音此时的眼睛都已经快要睁不开了，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原本就淡的唇色已经完全褪去了血色。

惨白的皮肤更是犹如白纸那样，看着让人便觉得触目心惊。

云溪几乎是抖着手去掀开清音的刘海。

额头的那圈红线已经被一股黑气缠绕弥漫上，黑色的丝线在一点一点蠕动着吞噬红线。红线上铭刻的经文艰难闪烁挣扎着，散发出微弱的金光。

却转眼便被黑雾吞噬殆尽。

“阿音…你还好吗…阿音…”云溪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在抖。

她温热干燥的手掌放在清音的额头上。瞬间就被上面的冷汗和寒气侵蚀。手掌所触及的地方，也如放在三尺寒冰上一般，连指尖都被冻得失去知觉…

“痛…头痛…”

几乎是从清音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字眼，沙哑粗糙的犹如砂石磨砺。

她一只手死死按住太阳穴，另一只手却狠狠的打开云溪放在她头上的手掌，一字一句艰难的说：“别…碰我。”

被扫开的云溪也不在意，只是慌忙之间偏过身子去拿放在一旁的医药箱，嘴里慌乱的念道：“阿音，等等…再等等，没事的…马上就好…”

然后从箱子最底下，取出一把匕首，跌撞着去拿桌上放置的茶碗。

连一旁的圆凳，被她带倒摔落在地上发出‘乒乓’巨响，也都没有心情去管。

云溪站在桌前抽出那匕首，匕首上面雕着镂空的花纹盘旋在一起组成某种阵法；刀刃却锋利的微微泛着寒光。

她毫不犹豫的撩开左手衣袖，白皙纤细的手臂上，赫然横列着数道狰狞的伤口；这些伤疤一道叠着一道，有新有旧，有的已经长出新的嫩肉，有些才刚刚结痂。

云溪却是看也不看一眼，神情决然的握着手中泛着寒芒的匕首。便朝着左臂一处尚且还算完好的皮肤上划去。

鲜血瞬间涌出。

血涌的很快，如水柱一般向着下方的粗瓷碗奔腾而去。

‘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浓厚的血腥气也弥漫散出，混在污浊的空气中。

清音闻着那股鲜血的味道头疼似乎的更厉害了。

她双手抱住头用力的锤着，眼睛微微睁开，里面的那层血雾比以往都要浓厚一些，正在迅速翻涌着。

“走…你走啊…我不要你的血。”她的语句破碎迟缓，声音也开始颤抖，似乎在忍耐压抑着什么。

云溪却没有理她，只是待那茶碗的血快满了，丢下手中匕首，从怀中扯出一块纱巾随意的缠了缠。才用右手小心的端着那碗血朝清音走去。

嘴里低声诱哄着：“阿音，乖，来喝了就没事了…”

血碗被小心递至清音紧闭着的嘴边，云溪用左手安抚着清音颤动的身体，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阿音…喝吧…没关系…我们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虽然带着微微的颤抖与恐慌，却一如既往的温柔暖和。

清音听着云溪温暖的声音，终是妥协的闭上了眼睛，张开嘴。

腥咸温热的血液就顺着咽喉，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胸口涌动的燥意被缓慢的平复了下来，脑袋里那股尖锐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云溪放下已经空掉的碗，再清音的身体渐渐不再抖动时，她才拉了一旁的被子轻柔的盖在清音身上。

然后又从医药箱里取出细长的银针：“头还疼吗？”

清音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哑着嗓子说话：“还行。”

银针缓缓的刺进头颅，云溪面上的担忧却越来越重：“现在越来越频繁了。”

“别担心，等进了鸿冥之境。”清音睁开了眼睛，里面翻涌的血雾开始越来越淡，露出极漂亮的眸子，她开口，声音稳定下来：“…会没事的。”

宁城的夜还很漫长，白昼不知何时才会来。

黑色是这里最好的保护色，混乱，黑暗，暴戾都被掩盖在内里。

清音偏了偏头，看向伏在床侧一旁已经睡着的云溪。她的眼圈下面那团乌青越来越重，左边袖子里露出沁出血迹的半截手臂。

清音盯着那团红色的血迹，深幽的眼眸暗了暗。她小心的抬起手肘，想要去抚摸一下云溪的头顶，却又停在半尺之间，始终没有落下去。

她看着云溪熟睡的侧脸，收回手。

良久之后才无声开口：“你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