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东宫案(三)(1 / 2)
雾色象阴霾一般迫近,浓重起来,仿佛雾色随着黑暗同时从四面八方升起,甚至从高处流下来,四周的一切很快地黑暗起来,寂静起来,只有流浪犬在低低地嗷叫,一只黑色野猫迅速穿过街道,眼睛里闪烁着绿光,悄然无声地沿着高大的兴化坊的城墙快速奔跑,很快便消失夜雾之中。
就在野猫消失的暮色里远远传来大队人马急促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很快,一队数百人的士兵和衙役从夜雾里现身,个个全副武装、目光冷漠,直向兴化坊内杜有邻的府上扑去。
与此同时,同样是兴化坊另一端,一百多个士兵撞开了柳绩的府门,一阵鸡飞狗跳,士兵们拖出一脸死灰的柳绩,任由他家人追赶哭喊,
士兵狂奔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惊破了兴化坊的夜,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随即又全部黑了下来,只有在窗缝和门缝中露出无数双惊恐的眼睛向外偷偷张望。
杜有邻与柳绩被直接带到了大理寺的大狱里分别关押,杜有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勃然大怒,一面嘶声叫喊,一面拼命挣扎,用太子,甚至用皇上来威胁抓捕他的士兵,但无济于事,‘哐当’一声巨响,将他关进了黑暗无边、仿佛隔绝人世的深牢里。
但柳绩却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他的冲动造成,悔恨象铺天盖地的蝗虫向他袭来,啃噬他的心、他的皮肉、他的一切知觉,最后只剩下一个意识在黑牢里孤零零地饮泣,还是悔恨。
牢房里弥漫着皮肉腐烂的臭味,四周不时传来簌簌的低窜声,让人恐惧的不是腐臭之源,也不是低窜之物,而是他什么也看不见,柳绩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一夜、还是一百年,柳绩坐在一个角落里,背紧靠着冷冰冰的石壁,石壁上潮湿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但他却不肯离开这唯一的依靠,忽然,在寂静的地牢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敲打着他的心脏,让耳朵发痛。
‘哗啦’一阵铁链声响,牢房的门被‘吱吱嘎嘎’拉开了,一片暗淡的光射进来,随即走进一个黑影,柳绩猛扑了上去,抓住铁栅栏嘶声喊叫,“我弄错了!那封信是我喝醉酒写的,当不得真,我不告!我谁也不告了。”
那黑影一言不发,只隔着粗大的铁栅栏看了他半天,终于开口道:“柳绩,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声音冰冷,没有半点情感,‘两条路’,三个字如三把刀插进了柳绩的胸膛,他霍地倒退两步,眼睛死死地盯着黑影,咬牙切齿道:“杨钊!你这狗贼,我上你的当了。”
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掉进了杨钊挖的一个陷阱,他被利用了,而他那封信将成为腥风血雨的开始,不用说,一条路必然是跟他们合作,而另一条路。。。。。。,黑暗中的杨钊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道残酷的笑容,紧绷的嘴唇里迸出一个字:‘死!’
“柳绩,上面命令你将告密状再重誉一遍,将这些名字加进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淡淡笑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一个时辰内必须写好,写不好,就杀你的一个儿子。”
。。。。。。。
漫漫的黑夜终于过去,长安被白色的雾霭拥抱着,在雾霭的上方,晴朗的天空一片蔚蓝,圆球状的太阳就像深红色的空心大浮标,在乳白色的雾海海面上荡漾。
“老爷,有客人找!”
一大清早,李清就被外面的宋妹的叫醒了,他神清气爽,刚要翻身起来,却忽然想起身边的妻子,急风立刻变成了细雨,轻手蹑脚从床上爬起,生怕惊动了她的睡眠,帘儿保胎正在要紧时,尚不能行房,至于李清为何能神清气爽,夫妻之密,那就不足给外人道了。
尽管李清的动作轻微,还是将帘儿惊醒了,她微微支起身子,神态庸懒,脸上还流溢着昨晚的羞涩,“李郎,不再睡一会儿吗?”
“快躺下!快躺下!你一点也动不得。”
李清象哄孩子似的,将帘儿轻轻扶躺下,“好象有人找我,我出去看看!”
李清亲了一下帘儿的脸,穿上鞋,几步跨出门去,“是什么人找我?”
“我不认识,是一个官老爷,后面还跟着几个公人。”
“公人?”李清忽然想起一件事,“难道是那个鲜于复礼真把自己告了,衙役来抓人不成?”
小雨本人没有卖身契,但她父母却有,按大唐律例,奴隶生的孩子也归主人所有,此事李清当初记得,但从成都直接便去了义宾,忙碌得一天也没稍停,他也渐渐将此事忘了,但没想到今天却将此老帐翻了出来,他已经遣人去成都找鲜于仲通,一定要在娶小雨之前将此事办妥。
走进客堂,李清一阵惊喜,所来之人不是什么抓他的衙役,而是穿着官服的崔翘,正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门口站的几个公人也是大理寺的衙役。
“世叔怎么不去上朝,不怕吏部考缺吗?”
崔翘面色凝重,他对几个公人道:“你们看着,谁也不许进来。”
随即,他拉着李清的手走到里面,压低声音道:“昨晚出了大事了!
不用说,李清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心中冷笑一声,不露声色道:“什么事?”
崔翘见他面色平静,也微微有些诧异,但此刻他也无暇多想,急道:“昨晚约一更时分,李林甫派人将东宫善赞大夫杜有邻和他的女婿柳绩同时抓到了大理寺,听说是被安上了谋逆之罪,如此一来,恐怕太子危险了。”
崔翘从怀中取出一份书简,悄悄递给李清道:“这里昨晚上我的一个心腹给那柳绩磨墨时强记下来的一份名单,你替我马上转交给太子,我不能久呆,得赶紧走!”
说完,他将书简塞给李清,转身便走,到门口他忽然象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对李清道:“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将来不管我站在什么立场,我们翁婿之情永远不会变,帘儿就请你多照顾她了。”
他摇了摇头,叫上几个公人快速离去,李清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打开书简,里面约抄录了十几个人的名单,顶头第一个霍然就是刑部尚书韦坚,排第二的,是河西节度使王忠嗣,第三是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昨天李清用红笔画上的王曾也在其中。
李清拿着名单一阵苦笑,这给太子又有什么意义呢?若真有谋逆,可以及时销毁证据,但本身就是诬告,通知了又如何?“也罢,让太子早一点做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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