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神石(五)(1 / 1)
延均说道:“阿璃,你休要一错再错,现在求父亲原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不知道延羲跟你说了什么,竟让你变成这样,我早告诫过你,他的话一句也不能信!”
阿璃抬眼望着延均。半年不见,他的脸色更显病态苍白,眉眼中透着疲惫。
“世子,这事和延羲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愿再做侯爷杀人的利器。人生苦短,若再不能过得随心所欲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世子,在襄南别院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根本就不想娶青遥,对她,满心都是愧疚。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白白背负一生的内疚?延羲来取这女娲石,也只是想让青遥不再受家族责任的束缚。他说得不错,世上获取财富的方法有千百种,不一定要靠这块石头!”
延均看着阿璃,惊愕地说不出话来。阿璃说的每一句话,都声声敲在了他的心上。同样的想法,他不是未曾有过,但从小受的教导、身为长子对家族的责任,逼得他只能将这些想法当作秘密、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如今突然被阿璃说了出来,而且是当着父亲的面,延均又是惶恐,又是畏惧,眼神茫然不知落向何处。
风伯钦又怎会不懂儿子表情上的细微变化,连忙说道:“延均,不要听她胡说。你是风氏的嫡长子,肩负家族兴衰大任,岂可为一己私心而动摇?”
他踉跄地站起身来,“阿璃,你以为本侯内力受损、无法驱动蛊虫,就奈何不了你?”说着,他步履蹒跚地朝放着女娲石的石台走去。
阿璃蓦然明白了他的目的。除了神族后人,凡人一旦触及女娲石所释放的灵力,因无非承受,轻者重伤、重者立即毙命。先前女娲石的灵力被引至了冰晶宝镜之中,凝聚成了网阵,现在一旦撤下镜阵,神石的灵力就会在整间内室中散开来、触及每一个人。而眼下,这间密室中,唯一不是风氏神族的人,只有自己。
阿璃拉着延均朝来时的石门处挪去,可就在此时,石门内突然飘进来一阵青褐色的烟雾、带着极重的腥味。烟雾出现得突如其来,弥散开的速度又极快,顷刻间渗入到整间密室。
室内诸人皆扯着衣袖、掩住口鼻。
阿璃犹豫了一瞬,放开延均,转身走到延羲身旁,拉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拖出密室。可她刚刚蛊毒发作,挟制延均时,已然用尽了仅有的一丝力气,现在根本拽不动昏迷不醒的延羲。
“啊”地一声,风伯钦骤然倒地,痛苦地翻滚挣扎起来。
延均想要上前帮助父亲,却觉得浑身剧痛、迈不出步子,意识到是中了毒,只得赶紧坐下,盘膝运功调息。
一阵咳嗽声从石门处传来,巫医蒙卞裹了裹身上的棉袄,低头缩脑地走了进来,“咳!我还以为进到屋里就能暖和些,没想到还是一样的冷!”
阿璃见到蒙卞,紧绷的心弦猛地松开,无力地跌坐在延羲身边,嘴里喊道:“蒙卞,你快来救救延羲!”
蒙卞瞄了眼延羲,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奔过来、查看着他的伤势。
“他流了好多血,他和墨翎一样,一流血就很难止住,怎么办?”阿璃先前一直苦苦支撑着、努力不让自己分神去担心延羲的伤势,现下眼见着他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血泊之中,不禁霎时间悲不自胜,眼泪簌簌直落,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办,他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上次还有墨翎的血救他,现在怎么办?都是我的错,先害死了墨翎,现在又要害……”
蒙卞看了遍延羲身上的伤口,不住地摇头,“不好,不好,这次真的不好了。”
延羲身上的伤口,几乎处处深可见骨,胸前划开的一道尤为严重。
阿璃见一向自负的蒙卞也束手无策,心底涌出冰寒彻骨的绝望,茫然地捂住了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一旁的延均此时收纳气息,缓缓开了口,“我可以救活延羲。你们先给我父亲解毒。”
蒙卞说:“我都救不了,你有什么本事救?”
延均答道:“延羲是风氏族人,与女娲神石血脉相连。女娲石本可令逝者复生,只可惜我辈后人神力浅薄,只能开启它的一部分灵力。但所幸延羲身上的伤只是外伤,并不难愈,只要我马上撤下镜阵,就能以女娲石的灵力替他止血。”
阿璃坐起身来,拽住蒙卞的袖子,“世子说得不错,女娲石的灵力会伤到凡人,可是对有神族血统的人却是有益无害。你快去帮侯爷解毒吧。”
蒙卞极不情愿地起身走到风伯钦面前。风伯钦此时蜷缩在地,呼吸急促、身子不住发颤,早已没有了平日里高贵威严的模样。
蒙卞从袄子里摸出一个瓷瓶,抖出一把橘红色的粉末、撒到风伯钦身上,“青冥蛊虫闻到这个味,就会自己出来。”
他弯腰扶起风伯钦,又对延均说道:“毒我已经解了,你赶紧替延羲疗伤,不然别指望我解你身上那份。”
阿璃侧头看着延羲,半晌,转头对延均说:“世子,求你看在兄弟情份上,一定要救活延羲。你若怨我刚才拿你性命要挟侯爷,待会我凭你处置便是。”她此生经历无数磨难,也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谁,何曾料想,今日开口,竟然是为了昔日的死敌……
延均点了点头,说:“你放心,他终究是我弟弟,我定会全力相救。”
阿璃撑着身子站起来,“谢谢。我和蒙卞在室外守着,我会照顾好侯爷的。”
蒙卞抱着风伯钦,和阿璃走出密室,扳下机关、封住了石门。女娲石灵力一旦开启,凡人留在内室必然无非承受神力,只能提前避开。
蒙卞将风伯钦放到地上,却见他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心下有些疑惑。
阿璃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蒙卞嘿嘿一笑,“你死活不肯让我和大巫师跟来,我们迫于无奈,只好想出这个法子。你以为我躲在车里避寒,其实我当时就已经候在了林子里。”他匝了匝嘴,“把我冻得够呛!后来我看见你和延羲进了林子,然后他又背着你,嘿嘿,还敢说你俩没有私情?”
阿璃打断道:“说重点。”
“好,好,重点,重点。我让圆圆偷偷跟上了你们,别看延羲的速度快,我家圆圆好歹是只猴子,到了林子里,哪儿能跑得比人慢?嗖嗖上了树,一直跟着你们入了这园子。它把你们走的步子全记了下来,等我慢腾腾赶到的时候,它已经把整座庄园逛了一圈,领着我一步步走到这里。中途又遇到一路护卫,花了我不少工夫应付,所以前前后后耽误了不少时间,要是我再晚一步,还不知你俩会怎样!”
他撅着半黑半白的胡子,“这次,多亏得我精心筹谋,提早给你和延羲下了青冥蛊的解药,关键时刻又能临危不惧。呵呵,下次我再主动请战,你就少顾东顾西、推三阻四的了!”
阿璃疲惫地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苦笑道:“我哪儿还敢有下次?下次不知我又得连累谁?”刚才自己明明可以求饶、不把事情逼得那么绝,延羲也就不必拼死相救,可自己偏生要固执地坚持……
“你别担心了,延羲毕竟是神族后裔,有了女娲神石的灵力相助,肯定会没事!”蒙卞盘腿坐到阿璃身边,咳了声,说:“你看延羲为救你伤成那样,心疼了吧?说实话,我对女人的心思搞不太懂,可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难道就没一点动心?还是你脸皮薄,抵死不肯承认?”
阿璃沉默不语,头依旧埋着。
蒙卞又继续说道:“我听大巫师说,你也快十九了,在暗夷,你这年纪的姑娘早就当妈了。阿璃,人生短短几十年,年轻时能碰上个情投意合的知己,就一定要好好珍惜。机会一旦错过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阿璃听到最后一句,心头一片苦涩。这话,自己也曾对慕容煜说过。因为不愿意错过他,所以她鼓起勇气、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把心意全都说了出来,满心满眼地企盼着和他的将来,可到头来,却还是错过了……
蒙卞还要再往下讲,躺在一旁的风伯钦突然发出一声嘶声,身体猛地抖动起来。
阿璃忙跪倒近前,但见风伯钦脸色发紫,牙关紧咬,额头青筋突起,只有吸气没有呼气。
“怎么回事?毒不是解了吗?”她慌乱地抬头看着蒙卞。
蒙卞扒开风伯钦的上衣,把手贴到他的胸前,闭目凝神地感应着,“惨了,惨了,他刚才心脉受损,想来是延羲那一掌用了极大的力度……”他猛地睁开眼睛,对阿璃说:“我那青冥蛊本不应致命,可他心脏处有了伤,让蛊虫乘虚而入、反噬了心脉。”
“什么意思?”阿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
蒙卞睁着一对大眼,“没救了。死定了。”
风伯钦身子陡然一僵,又猛地一松,之后再无动弹。
富甲天下的扶风侯,一生以蛊毒操控他人,却从未想到过,自己最后竟然因为蛊虫,丢掉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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