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中原 (二)(1 / 1)
下朝后,阿璃跟着慕容煜回了他的寝殿。
她回想着刚才朝堂上的政论,忍不住发问道:“那个白原怎么会帮着你们造兵器?”
慕容煜刚换上常服,一面整理着袍袖,一面对阿璃笑道:“怎么?帮我们造兵器又什么不妥吗?”
阿璃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原本是个避世而居的隐者,连贝海尔湖那种苦寒之地也住过,可现在突然决定投身朝廷、做起官来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慕容煜说:“有什么奇怪的?很多隐者之所以选择避世而居,正是因为空有满腹才华,却投报无门,或又是苦于仕途艰险、人心复杂,索性远离了争斗。但如果有机会能实现一生的抱负理想,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阿璃却不以为然,“照你这样说,白原的毕生理想就是造几副弓箭,助你攻打陈国?倒钩箭和连弩弓虽不常见,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大凡对兵器有所研究的人,都能造得出来。算得上哪门子的满腹才华?”
慕容煜坐到阿璃身边,微笑着望了她片刻,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下颌,“你怎么对别的男人如此上心?还好尽是些贬低之词,否则我……”
阿璃勾着嘴角,“否则你想怎样?你还打算把白原……”
她抬手比了个砍头的姿势。
“那倒也不至于。”慕容煜豁尔一笑,继而思忖说道:“白原确是人才,难得他肯自荐为我大燕效力。你刚才说,倒钩箭和连弩弓并非稀罕物,但你可知道,要铸造出有作战力的倒钩箭和连弩弓却也十分不易。”
阿璃说:“我知道。”
她自小在风伯钦的安排下,师从名家习武,对各类兵器十分了解。
“所谓倒钩箭,就是在箭头旁边,还多出了一个带刺的倒钩。人若被这样的箭头射中,不但创口深阔,想要拔出来箭头,也非得要撕扯地皮开肉绽不可,因此作战时威力不同凡响。可正因为箭头处多了个倒钩,重心难免较寻常羽箭不同,若不是用惯了这种箭的兵士,恐怕出箭时力度和准心都会有偏颇。”
慕容煜颔首说道:“正是如此。但白原却设计出了一种专门发射倒钩箭的连弩,箭槽根据箭身和箭头的重量比做了调整,士兵们使用的时候,只须照往常的方式瞄准,却依旧可以命中目标。更甚者,此种连弩,可以连发十二只弩箭。”
阿璃闻言,心底不禁隐隐泛起担忧,却又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似乎刚刚才被慕容煜逗乐的心情,瞬间又低落了回去。
时至今日,她仍然不敢确信,仲奕是否真的落到了延羲手中……
蘅芜重伤后一直昏迷不醒,萋萋又仿佛毫不知情。她没有办法向延羲讨要证据,却又不得不时刻担忧着他以此威胁自己做些什么,而这些要求又会对慕容煜造成怎样的伤害……
慕容煜打量着阿璃的神色,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阿璃,又在想些什么?”
阿璃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慕容煜轻抚着她的手腕,“你体内的毒刚解,若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记得传召御医再来看看。”
他知晓阿璃身中异毒一事之后,便亲自去一趟纤罗公主的府邸。
两人具体谈了些什么,阿璃并不清楚,只知道纤罗最后交出了解药,并答应跟慕容煜解除了婚约。
即便是没有权力上的交迭,她策划谋杀一国王妃,便已是重罪。一旦此事被昭告天下,她恐怕再难得到燕国的庇护。
以今日朝堂上的见闻来看,纤罗被逐渐执掌漠北的月氏新王所排挤,失势已成定局。
可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燕国人对她的好感和维护依旧不减。
阿璃不得不承认,在某种程度上,纤罗公主对慕容煜的付出与帮助,远远超过了自己……
阿璃翻转手腕,与慕容煜十指交握着,缓缓说:“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只是想起今天你们在朝堂上的争论,有了些想法而已。”
“哦?”慕容煜牵起嘴角,“什么想法?”
以往两人也曾偶尔讨论过天下局势,但阿璃主动提起,还是第一次。
阿璃说:“燕陈开战,似乎已是不可避免。燕国久经战事,又缺乏钱粮,如果真的跟陈国持久交战,怕是会落于劣势。”
慕容煜点了点头,说:“现在看来,风延羲应该从很早开始,就在暗中准备这场战事了。龚谦以为陈国会受暗夷牵制,但暗夷早已重获自由,且并无兵力和野心向北扩张。二则,风延羲和暗夷牵连甚深,断不会倒戈相向。”
阿璃想到沃朗,不觉忧思更盛,思忖说道:“陈国大军一定会首先取道河朔,想办法夺回宛城。河朔一带,因为去年的天灾、人心涣散,又收了风延羲送去的赈粮,说不定早就想反了你们燕国,重新归附陈国。这一点,身为暗夷人,我再清楚不过。河朔一旦失守,便如同打开了宛城的门户,只靠加固防御,并非长远之计。”
她抬起头,目光澄澈地望着慕容煜,“我若是你,就会亲自驻守宛城,安抚降民,让他们明白,如今河朔已臣属燕国,而燕帝亲临宛城,就是为了保护子民,不让他们再受战火之苦。百姓与贵族不同,图得无非是安稳度日。若你能让他们安享太平、生活富足,他们没有理由反你。我手里的那三百万两银子,到时候就散给灾民,也算用得其所。”
慕容煜垂目思索着阿璃的话。
“我亲去宛城,确是可以起到安抚民心、激励前线将士的作用,可这样一来,蓟城便无人坐镇。濊貊族现在虽然与大燕修好,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暂时退让,难保不会再兴风波。”
阿璃说:“蓟城不是还有太子吗?”
“太子年纪尚幼,不足以委以此等重任。”
阿璃想了想,问:“濊貊以前因为月氏,一直不敢在北境妄为。如今这个月氏新王恰巧野心勃勃,你何不想个办法挑起他们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
她低头垂眸,在脑中分析着局势,一面缓缓站起身来,踱到案前,拿起案上的暖香银薰球,在手中把玩着。
“我们去宛城的话,便与陈国咫尺之距。或许,我能想出个法子,让陈王与延羲决裂。一旦他们起了争斗,恐怕就再无心力与燕国开战,你就又多了些时间来准备……陈王的性子刚愎自负,心里多半对延羲很是忌惮。这次北苑行刺的事,若是陈王的主意,说不定就是想借你的手除掉延羲……”
说到此处,她下意识地看了慕容煜一眼,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怔然望着自己。
阿璃有些赧颜地反应过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慕容煜面前大谈背后算计别人的法子……
她讪讪地住了口,继而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些想法不够……光明磊落?”
慕容煜凝视阿璃,豁尔一笑,伸手把她拉回身边坐下。
“岂止不够光明磊落。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满脑子阴险念头的歹毒丫头。”他把阿璃搂进怀中,曲指刮了下她的鼻子。
阿璃捂着鼻子,张口想辩解些什么,却听慕容煜低声在耳边说道:“你肯花心思为我筹谋,即便再阴险歹毒,我也喜欢。”
阿璃闻言,心中泛出了一丝甜意。
她把头倚在慕容煜怀中,指尖抠着镂银薰球上的纹路,“我其实,也不是什么恶毒的人。他们内讧,好过兴起战事,白白连累旁人跟着受苦。”
慕容煜说:“我明白。你其实是胸怀天下,心系黎民百姓,连我也自愧不如……”
他话没说完,胸口就被阿璃似嗔还羞地捶了一拳。
阿璃撇了下嘴,忍住笑意,说:“其实,我提议去宛城,还有一个原因。”
她抬头看了眼慕容煜,“你可听说过风氏的女娲神石?”
“听过。”
阿璃问道:“当年你攻下宛城以后,为什么没有想办法,把女娲石找出来?”
慕容煜说:“女娲石的灵力,需要伏羲氏族人的血方能开启,就算我得到了它,也没有什么用。”
阿璃摇了摇头,“那倒未必。”
“即便是不开启灵力,女娲石仍然孕育百物、滋养自然。你只需将神石置于一处,不出一月,其方圆十几里之内,便可枯木逢春、花草再生。更重要的是,女娲神石在陈国人心中,就如同镇国之宝一般。若是陈国的士兵知道它最终落到了你手里,定会失了士气。”
她撑起身子,手轻轻扶着慕容煜的手臂,目光熠熠,“若是你能带我去宛城,我便把女娲神石取来送给你!”
慕容煜统领大军多年,深知人心士气的重要性,闻言也不禁颇为动心。
他转念想起什么,对阿璃说:“可我听说女娲神石被封在了风氏的一间庄园中,其间以伏羲六十四卦布下了重重机关,除了风氏嫡子,外人根本无法破解。”
阿璃抿唇一笑,“我既然说了,自然是有法子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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