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爱情故事(1 / 1)
水乡女仔系多情,舟中摇橹,捞鱼捕虾,还唱着咸水歌。在河湖港汊网罗的三山,你经常可以见到扎着条粗辫子,穿着花衬衣阔脚裤的十六七水乡女仔,虽然毗邻省城,但这里却是十足的西伯利亚,民风闭塞。本地高大壮男仔众若繁星,年轻男女之间谱写了一曲又一曲的青春之歌,有些还被改编成了咸水歌。如山花妹的故事:江女系多情罗,英哥好靓仔罗,小小竹排江中游嘿罗喂,慈菇头舟中生舟中长喂;英哥斗恶蛟,蛟丝制成缆,出海揾生路嘿;斗鲸鲨,英哥失双脚,山花妹不改痴情罗;山花啊,将英哥绑桅杆,英哥钓大鳌嘿罗喂;……
在8岁的时候,我就跟着父亲逃荒,从安徽坐着木船,沿海南下,来到了三山。这里到处是沙洲、芦苇丛,但好歹有饭吃。快到珠江口的时候,木船被大浪打散了,我吞了几口苦涩的海水就昏晕掉了,后来父亲和我都被涨潮的水流冲击,溯流而上,趴伏在半是银白河砂半是黝黑淤泥的滩涂上。死贝壳把我的脸硌醒的,父亲还在浅水滩半浮半沉,像个泡胀的黑麻袋,我还以为他死了。河砂含硅,闪闪发光,像无数鬼眼,我很无助。
热情的奕东乡民接纳了我们,在星月齐辉、蛙鸣起伏的夜晚,我们吃上了杂鱼煲和艇仔粥,很快就像冲了能量,从全身麻痹涟渐变得有力起来。我们也不用讨饭了,父亲利用自来熟的手艺,将苇草一捆捆割下,扎成鸡笼鸭笼甚至猪笼之类的。我呢,则天天疯跑,打了几架以后,反而与当地的小孩成了朋友,也学会了凫水。在我们安徽,盐是跟黄金一样贵重的东西,平时惜着用,在三山奕东,因为处于咸淡交界的缘故,水质较咸,经常发生咸潮,所以炒菜也不怎么放太多盐,让初懂人事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
穿越回现在,烈日裂头,站在三山街头,我想亲吻这血浓于水的黑土地,但我已然认不出这个熟悉的陌生之地,遍地是高楼,什么宝丽、曼科、粽海之类的,比山还高,如剑如戟,不明所以。乡民的语言是没变的,广府粤语系的口音,较凝滞。戴着围着一圈黑布的斗笠的阿婆,躬腰弯背地在扫地,我问她:陈芳系唔系度?阿婆想了许久,终于挤出一句:早就食咸水去啦(留洋)。
陈芳是我的妹妹,但不是亲生的,我快满九岁的时候认识她的。也就是说,我们父子俩,在三山生活了半年,在珠江边刚搭好勉强能住人的草庐,我和陈芳就在一起玩了。当此时,陈芳仍是别家人。
生活总是风云变幻,9岁的我是鸟事也不懂。惟一让我怕的是死了人,一天,大海的尸体被乡民抬了出来,青眼暴突,胸膛汩汩冒血,裤裆里的那条东西却仍旧挺立着,黑土布裤子上还残留着一大块干掉了的白渍。大海是被他大哥活活用斧劈死的,因为大海跟嫂子通奸,终于东窗事发。小毛孩什么事也不懂,在恐惧过后,又跑到他哥俩的院子里去赴宴了,那时候,只有丧事才能吃上猪肉。为了掩盖家丑,大海他大哥将他厚葬了。我和陈芳坐在一起,你搛给我块肉,我搛给你一块肉,乡民们都开玩笑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陈芳是寡妇蝴蝶的女儿,那时蝴蝶才30岁,听名字就知道很漂亮,这也不是她的本名,是套用上海滩影星的名字。我和陈芳互相喜欢,明生情愫。但在父亲娶了蝴蝶以后,我和陈芳成了兄妹,我们却又生分了,父亲叫我们睡一起,我们偏不。那时我12,她10岁。
到眼的幸福终须是溟烟,我家刚盖好两层的泥屋,一场欧洲黑死病却掩袭了村子,是从村中教堂里传出来的,那里有一名荷兰籍的牧师。父亲病死了,蝴蝶也没义务抚养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逃离了这个村子,心中惟一记挂的,也只是陈芳。(完结)
——草于南海三山港区集装箱码头,迷蒙的灯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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