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历史的碎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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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往往很模糊,但经过长时间的砥砺以后,竟会变得如此清晰。就如水磨石,越打磨,越光滑。

  儿时,根本体会不了山民们生活的艰辛,大人们为何日里忙忙碌碌,夜里一沾床就扯着风箱(打鼻鼾),是否仅仅就是为了几个月有钱买一斤猪肉?生活在粤东北的深山里,我们连井底的青蛙都不如,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我毫无概念,甚至连县城,都认为是天堂般的存在,是一个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存在。玩泥巴的小孩们,连镇子上的集市也没有去过,只有在大一点的时候,才能屁颠屁颠地追着小脚奶奶,步行几十里去见证那一片繁华,代价是双腿酸软,回到山里,大人们严肃地告诫:走了远路,千万不能趟冷山溪水,否则脚会废掉的。赶集回来,有肉吃的时候,往往会连吃几大碗饭,大人们警告说:吃得太饱以后,不能马上躺下,否则肠子会断掉的。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我粗生粗长着,并且对外界一无所知。

  天天扛松木的父亲,最喜吃山里小店所卖的劣质散装米酒,呼朋引伴地,不醉不归。现在我才发觉,父亲跟他的朋友们,最喜欢吃的其实是顺德酒厂制造的红荔牌蛤蚧酒,只不过是当时没有钱买而已。父亲只有在到外公家的时候,才会慷慨地买这种酒。我曾偷偷喝过一大口,甜甜的,辣辣的,还有一股药味儿。这种酒大补,喝着也不上头,所以大人们要喝这种酒等于是“大出血”,因为三两个人,十几瓶也不够,这就糟蹋钱了。

  在蛐蛐齐鸣的夜晚,大人们坐在禾坪中闲聊,我则躺在稻草堆里,听着他们低吟浅唱,昏昏欲睡。东古是我们村开眼看世界的先锋者,这个后生,去过海南岛打短工,后来又去到顺德。当地一户人家,看东古壮实,想叫东古倒插门,留在顺德生活。东古抽了口梅州烟,貌似呛了一下,悠悠地说:我不想留在那里,也是要干农活,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的桑鸡(应为“基”,东古是没文化的人)渔塘。一阵冷风吹过,山里的夏夜也很凉,我打了个激灵,当时还是孩童的我,就听出了东古话语当中的后悔味儿。

  稍大一点,我立志学医,于是父亲教我辨识诸如万丈深、高良姜等中草药,其中薯莨令让十几岁的我印象最为深刻,父亲说:它有毒,一般不能吃,但可以染布。在某一个夏天,我挖了一大堆薯莨,晒干,然后在若干天以后卖给了进山收购草药的药贩子。现在想想,当时这些东西,或许流转到了顺德,为一片片香云纱,添上了亮色,传奇般地飞到了海外富商的身上。

  读大学的时候,每次开学或者放假都是坐着大巴与顺德擦肩而过,这是一块怎样的土地,当时模糊地觉得应该是富得流油吧。

  某位学者说,大良之所以叫大良,是因为有大良这样的一支民族存在。我难于苟同,大良古称大艮,艮,度娘的释义之一是:八卦之一,代表山。所以我认为,大艮,是代表高地的意思,远古时期的顺德只是一片汪洋,后来慢慢冲积,形成大良这块高地,一支独秀,宛若水中央,它的基座及中心点,应该是顺峰山,顺峰山以前可能比现在更高,只不过经过风霜雨雪的剥蚀,现在变低了。在比较古老的语言客家话当中,大艮,也是高地的意思,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

  历史的事儿,谁能想得明白呢?东古虽然没文化,但在我们村他算是一个聪明的人儿。聪明如东古,为什么当初不“嫁”来顺德呢?谁又有看透历史的眼光呢?东古年过60,垂垂老矣,因为贫穷,至今仍是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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