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李代桃僵(二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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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从乳母手中接过四郎。边哄边朝内院走。她原以为四郎年纪小,这一番折腾少不得要唬着他了,怕他夜啼惊哭,不想他却未见受惊。只是揉了揉眼睛。不明就里地四处瞧着。既这般,穆清也便安心回正院。

正院书房的灯火仍亮着,素色纱糊的窗上投射出两个人影。只需一眼,她便能认出哪一个是杜如晦的身影,这本事还是十年前在东都住着时练就的,犹记得他在书房内伏案,沉思,阅书,她便在外头的院子里坐着,不时地放下手中的书册,隔着窗纱悄悄凝视他的身影,在心里细致地描绘他的轮廓。而今十年光阴流逝,虽说他鬓边已显出了几丝早生的白发,身形却与十年前一般坚毅沉峻,分毫未变。

她扯起身上的帔帛,小心地拾步走上台阶,忍不住抬手就着窗纱上杜如晦的影子勾画起来,自幞头下饱满的额头,至高挺端直的鼻梁,微翘的下巴,浑厚的肩臂,一动不动的影子,更似大石錾刻出的一般。

忽然书房门微动,贺遂兆从里头走出来,穆清被惊了一跳,忙缩回手,讪讪地行了个礼,“贺遂将军。”

贺遂兆迷惑地挑了挑眉,“方才正与杜兄说话,来了怎也不进去坐?立在外头作甚?”旋即他看见了她身侧窗纱上的影子,想到刚才猛见之下她慌忙缩回的手,恍然大悟,微笑渐渐化成一个苦笑,顿了一两息,好似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不便久留,这便告辞,入秋夜凉,快进屋去罢。”

穆清屈了屈膝,低头小声道:“贺遂将军好走。”

贺遂兆弯眼笑了笑,却笑不出一贯的浮夸意味,自顾自埋头快步离去。

“穆清?”屋内淳厚的嗓音唤了她一声,她忙推门入内,屋内烛火比之先前略暗了下去,她随手取过一支银挑子,逐一将灯烛的芯子拨高。回身见杜如晦的目光正紧随着她来回晃动的身形,好像在瞧一件极有趣的事。

“过来。”他向她伸出手去,招揽她至案前坐下,待她坐定,杜如晦握住她的手,手上使了几分气力,捏得她的手骨有些闷痛。“这一回,我要拖带着你和孩子们一同走一条险道,我知你素来胆大,定不会惧怕,只是孩子们……”说罢他的手上又添了一份力,声音踌躇,竟微微有些紧张。

穆清惊异地抬头望去,借着烛光,能见恐惧担忧清清楚楚地写在他的脸上,她不觉大惊失色,一把反握住他的手,“怎么?圣上的意思,正是有意放咱们生路,难不成,难不成另有旨意?”

杜如晦摇了摇头,冷冷叹了口气,“圣上的旨意确是要给咱们生路,倘若事情这样简单,倒不枉是条极好的出路。”顿了一息,他忽然自嘲地笑道:“你可曾记得,我送你回余杭那会子,咱们从英华生母修行的尼庵里出来,在山中遇见了谁?”

穆清怎会忘记,这些年来,那字字句句她都铭记于心,甚至不时拿出来细细品酌一番。“记得。袁天师提点,令你激流勇退以保自身。”

“正是这话。接敕之时,我只当是应了袁天师所指的天机,恰圣上又有那样的谕旨,我便同自己道时机已到,是该急退而去。”他颤颤地从胸口抒出一声叹息,“岂知,必要闯过眼前的一个大劫,方能顺应天意。

适才你来之前,贺遂兆密告,太子纠集了麾下全数的毗沙门死士,埋伏在了所有出城的道上,单等着我出城投网,诛我之心甚坚,灭我之意无移。我若不出城,抗了旨意,必死;我若出城,急红了眼的太子举刀相候,亦是死。

这一遭,戳中了太子要害,令他险些从太子之位跌落下来,他定然是狠毒了我,拼尽全力也要置我于死地,我不知如何才能……”杜如晦的声音渐低下去,头埋在手肘间沉默了半刻,忽又抬起头,决绝道:“我多半是躲不过这一劫了,眼下也只能尽我所能,护你同孩子们平安。”

穆清霍地自案前坐直起身子,焦急地低叫,“我不……”

杜如晦却不容她开口,一手按下他的肩膀,一手掩在她唇上,“穆清,莫要肆意任性,这一回不同以往,如今咱们还有孩子,你且替他们想想。”

穆清缓缓软了身子,一下重又顿坐下去,心内的痛楚无处流泻,只能紧紧地拽拧着胸前飘垂的帔帛。

“府中仆婢能遣散的皆放了良,余下跟着咱们时日长些的,自己又不愿去的,便一同带走,你带着他们和孩子们在崇化坊原胡大郎所居的宅子里避几日,待我……”杜如晦忽然结了舌,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更向下压了几分,“待我出城后,你听着消息,定要等毗沙门的死士拿住了我……你们方可混入康三郎的商队出城。可听明白了?”

穆清呆呆地瞧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上排的牙紧咬着下唇,咬得下唇发白不见一丝血色。倏地,她扬手甩开肩膀上那只沉重的手掌,逼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孩子们可托付予阿达阿柳,我同你一道出城。你若胆敢撂开我独自一人走……”

她凄凄一笑,干涩无泪的眼眶红得宛若要滴出血来,“我自追随你而去,决不食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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