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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2018-04-15 作者: 许春樵

第十章

过了腊月初八,荷叶街过年的气氛就更浓了,街坊们刚放下喝腊八粥的碗,就忙着置办年货,家家户户忙着打年糕、买鞭炮、洒扫庭除,屋檐下挂满了腌制的咸鱼、咸肉、火腿、猪下水,沿街冒出了许多卖春联、鞭炮、糕点的临时摊点,生意从早到晚异常火爆。Www.Pinwenba.Com 吧可齐立言却不知道过年要置办什么年货,置办了年货又能与谁分享,老爷子对他说,除夕在天德酒楼全家吃一个团圆饭,这个年就跟他一起过,齐立言嗯嗯哈哈地应付着,不跟老爷子过年,又能到哪里过年呢。

前些天,他去双语幼儿园给小慧送花生糖,经过张慧婷的小店,顺便送去了小慧下个月的二百八十块钱生活费,点好了钱,齐立言提出让小慧回荷叶街过年,张慧婷说小慧放在荷叶街没人照顾,坚持让女儿跟她回娘家过年,齐立言没办法,就同意张慧婷年初一大早带着孩子来拜年,想起一个好端端的家四分五裂,张慧婷掩耳盗铃地傍着大款却守着一个着冷清的小店做着毫无希望的美梦,齐立言很是伤感,他对张慧婷刺激自己的话耿耿于怀,像是喉咙里长期卡住的一根鱼刺,于是就没话找话说,“要是当初我不造汽车,也许就不会离婚了,对吧?”

张慧婷冷冷地说,“不是当初,而是后来,要是后来不造汽车的话,也许就不会离婚了,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

齐立言抄着双手,进一步裹紧棉袄,他歪着脑袋看着张慧婷说,“也就是说要是后来不造汽车的话,你就不会跑到孙大款那儿去了,是不是?”

张慧婷生意不好,心情本来就很郁闷,齐立言这句故意挑衅的话激怒了这个苦苦挣扎的女人,“齐立言,你哪天能不刻薄地说话,你就有救了。”

齐立言嘴上咬着香烟,一副难民和无赖的样子,他吐掉香烟说,“我是说得刻薄,你是做得刻薄,难道不是吗?”

张慧婷做出一个下逐客令的手势,“齐立言,这里不是荷叶街,这是我的店子,你不要太过分!”

齐立言悻悻地走出店门,走出几步,他又折回头,倚着门框说了一句,“张慧婷,要是你为了钱傍大款,那我告诉你,不出三年,你会后悔的。”

张慧婷被齐立言狂妄的语言逗笑了起来,“你怎么不说三个月呢?”

荷叶浴池的生意是年三十下午三点打烊的,中午十二点就不再上客,齐立言在搓完最后一个澡客已是下午两点多了,他仰起脖子咕咕噜噜一口气喝了一茶缸花茶,然后倒在休息室的躺椅上点上一支烟,等待二子跟自己最后结帐,二子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大裤衩,他翻着一个账本,用计算器捣鼓了两篇,工钱算出来了,腊月份齐立言除了被‘快船邦’老四何斌踹伤休息两天,总共挣了一千九百二十六块钱,比搓了大半辈子的纪老六还多了二百一十四块钱。

纪老六从齐立言的裤子口袋里拔出一支烟,用熏黄的牙齿咬住香烟,对齐立言说,“亏得你过了年就走人了,不然我真的就没饭吃了。”

齐立言给动作有点迟钝的纪老六点上火,说,“不是我技术比你高,而是仗着年轻些,力气大些,下手快些,才多挣了几个钱。”

二子给三位搓背工每人准备两条大糕,一条新毛巾,两斤桂花糖,算是过年的礼物,做的是有情有义。搓背工们连声说“二子不像老板,像弟兄”,二子说将来真正的老板是齐立言,并一再叮嘱齐立言说,“苟富贵,勿相忘,我读书就记住这句古文,其他的都还给老师了。齐立言你将来发了,可要带我发点财,澡堂子开不了几年的,现在都是大浴场,吃喝玩乐一条龙,我们这像烫猪似的,又没钱改造,你到时候可不要不认我了。”

齐立言在新年将近时听了这番吉祥奉承的话,心里喝了蜂蜜似的,眼下的齐立言只要是好听的话,哪怕是假话,他也愿意听,望梅止渴虽不真实,但至少能在心理上止一下渴,自欺欺人有时候让人在无望中保留着一份时来运转的信心,算不得十恶不赦。所以齐立言一边数着票子,一边对二子的话高调回应,“二子,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让我发了一笔财,这么多钱,说实在的,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也没摸过这么多钱,这个年我算是扬眉吐气的大款了。托你口福,有朝一日,我转运了,给你弄个师长旅长干干。”

三点的时候,沸腾了一年的荷叶浴池终于熄灭了最后的炉火,笨重的木门挂上一把铁锁,澡堂子一年时光和齐立言两个多月的搓背经历就全都被封存了。齐立言要赶在晚上去天德酒楼吃年夜饭之前到商场去买一件新棉袄,顺便到郑大爷的杂货店里买几包好烟,最低也得是八块五一包的“扬柳”。

张慧婷的小店实际上在第二个月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绝境,有时候一天都卖不了几十块钱,扣除房租水电,从早到晚耗在店里,一天下来都挣不了几块钱,独生子女的家长们对这个小店毫无信任可言,他们看一眼简陋的门面和杂乱无章的格局,毫不怀疑地就认定这不过是又一个专营假冒伪劣的小铺子,在这个无商不假的年头,除了假广告是真的,没有什么是真的,大大小小的广告推销着造假鼻子、假眼睛、假**、假处女膜的巧夺天工之妙,引诱着人们以假冒的形象行走在光天化之下。连人都是假的,还有什么不会是假的,所以张慧婷想以这么一个寒酸的店面留住顾客的脚步,就像齐立言想靠一堆破铜烂铁留住婚姻一样,是完全不可能的。有一个接孩子回家的家长拗不过孩子的哭闹,进店来买椰绒面包,那位头发涤亮的家长问张慧婷,“你的孩子吃店里的面包吗?”张慧婷说是的,那位家长才很不踏实地买了一块面包,掏钱的姿势像是在药店买药。

孙玉甫来过店里两次,他以商人的眼光一下子就看清了这个店的前途,他觉得张慧婷是在一个错误的地点开了一个错误的店,但他没有明说,只是劝张慧婷重新考虑一个项目,他可以当参谋,张慧婷对孙玉甫的到来依然表现出平静而平淡的神情,虽然她内心里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男人难以接受,但孙玉甫送来的关心和温暖还是让她不好以敌意的态度拒绝,她说,“叫你不要来,可你还要来。你帮过我,但也伤过我,我们早就两清了。”

孙玉甫脸色顿时一片黯然,“慧婷,我不是跟你做交易,我们不是生意上的关系,这么多年,你不要说看到了,就是闻也闻到了我的内心的真实。要是做交易的话,这个世界这么大,我有必要这样以这样近乎卑琐和没有尊严的方式一次次地请求你宽恕吗?”

孙玉甫说得很动情,情到深处,眼圈就有些泪光闪烁,张慧婷一时沉默了,她的心里乱成一团。

孙玉甫临走时对张慧婷说,“现在请你吃饭喝茶对我来说就太侈奢了,你也不会答应的,你从来也没打过我的电话,但我还是怕你遇到什么难处,就顺便来看看你,也没什么要紧事。”

孙玉甫汽车发动的时候,冬天的太阳在水泥路面上反射出苍白的光辉,一阵西北风趟过路面,阳光和汽车尾部吐出的黑烟全都碎了。

年三十这天上午,张慧婷将货物全部清点好,她准备将货装到箱子里后寄存到房东家去,然后跟小慧一起回娘家过年,这时,店门口停下了一辆小货车,车上跳下年轻的一男一女,张慧婷迎了上去,问二位要买点什么,那位穿红色羽绒服的小伙子开口就说,“你这店太难找了,怎么会在这地方开店呢?”

张慧婷很好奇,“你们是专门来找我这个店的?”

穿绿色棉袄的小姑娘说,“你这不是专营幼儿商品的吗?”

张慧婷说,“是呀!”

小伙子说,“那就对了,我们要买两千块钱的幼儿食品和玩具、衣物。”

张慧婷说,“怎么要买这么多呢?”

小伙子说,“你就不要问了,给我们配好货就行了。”

张慧婷觉得太蹊跷了,“买这么多,够几十个孩子吃用了,现在不都计划生育了吗,谁家买的。”

配好了货,两千块钱几乎将店里一大半货都买光了,张慧婷最后算账的时候,还打了五个点的折扣,尽管如此,这笔生意还是净挣了五百多块钱,比她一个月挣的还要多。除夕的最后一笔生意让她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飞来横财,她收了钱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哪家有这么多孩子呢,这太奇怪了。”

小伙子说,“是呀,哪家也不会有这么孩子,这是为福利院采购的。孤儿残疾孩子也是要过年的,大姐,你怎么没想到我们还有个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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