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三生石(二十四)(2 / 2)
侑贵眼角不受控制的轻抽,嘴角抿出一丝冷笑,语气轻佻,“好计谋,就算碰到有心人深查,也不过是家中长辈为遮丑心狠手辣逼死小女,这在大家族中不算奇事,即使皇家探子出马除非开棺谁能想到这是一口空棺呢?不料时隔多年,苏绛还是不信,掘墓开棺了吧?哈哈哈哈!你再老谋深算也比不过苏绛心狠手辣!我猜猜,是顺着‘火蜥’这味稀有药查出来的吧?京都这方寸地儿,只要权势足够要查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再简单不过。火蜥,命中带火,年龄适合,离奇死亡,这不,一翻检就给曝光了。所以你给了她这瓶药,就是为了掐断线索,为了不让苏绛顺藤摸瓜把我挖出来!”
“没错!为了扑捉火蜥、为了炼药试药、为了隐藏你的存在,死者以千计数!”泰泽回首,眸光如两道冷电穿透床帐直直射入半身坐起的侑贵眼中,“你这条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没有资格为所欲为!”
此时的侑贵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多位名师有意的教导下他的政治眼光比同辈皇子更敏锐,加之数年游历累积的阅历和他死不承认的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天赋,他很早就考虑过为什么原本还算强盛的国家会在短短数十年里衰败至此,答案是——苏绛!侑贵眸底怒火燎原,直视泰泽一字一句道,“当今上位前夕百日,苏绛毒杀直系皇室男子二十七人,血洗中立及反对当今上位的三品以上重臣十一人,遭牵连惨死的亲眷无数。其中九旬帝师贺老满门、三任左相齐大人满门、世袭国师宇文先生满门,九族皆亡一个不剩!那时候你在干什么?苏绛确实不涉政,她只关心她的药,但那短短的一百天里她把国家的中流砥柱几乎全毁了!那些人里没有你的血亲?没有你的忠属?这仇你就不报了!?”
泰泽瞳孔猛的一缩刚张嘴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嗽声一阵急过一阵,根本无法喘息。外室门被踹开,司徒腾风一般掠到泰泽身旁,在他胸口穴道连点,又快速取出药丸服侍泰泽服下,折腾了半盏茶时间才堪堪转好些。泰泽接过司徒腾递来的湿巾擦净血迹,才暗哑着嗓子道,“你说的很对,所以,我会带她走。”
侑贵心里的怒火倏地灭了,双肩慢慢垮下。他低着头抽了下嘴角,要笑却没有笑出来,只觉得无比荒唐。这个男人满嘴为国为民的大义,其实只想和苏绛一起死。
不可理喻,从此侑贵同他无话可说。之后两年的时间侑贵生活在泰泽府中,泰泽一次又一次发病,一次又一次徘徊在死亡线上再挣扎着活下来,侑贵冷眼旁观,没有替他端过一杯茶、递过一颗药,反倒是司徒腾真心将泰泽视为亲父恩师。泰泽发病期间端茶递药更衣擦身,司徒腾事事亲为片刻不离,任何吃食都先拿自己试过方才喂给泰泽,泰泽昏迷七****便衣不解带在床边守候七日,令侑贵对司徒腾的敌意渐渐转变成藏在心底的丝丝敬意。
两年后,怀着对皇室的失望侑贵再度踏上旅途。京都的繁华内里只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腐朽王朝,皇子们野心勃勃却只擅长阴谋诡计兄弟阋墙,重臣中饱私囊鱼肉百姓,官员欺上瞒下靠溜须拍马度日,唯有楼家、曜家等寥寥数个********的旧臣家族良心尚在。侑贵的这次行程不再漫无目的,当年在太子泰晋的默许下苏绛以雷霆手段大杀特杀,还是有不少忠臣之后被各方人马以各种法子拯救下来,现隐于各地,侑贵前去一一拜访。
春去秋来又是一个两年,十七岁的侑贵受招赶回都城泰泽王爷府,他从司徒腾手中接过信笺,粗略一扫侑贵将信纸折上不耐烦道,“就为了这个事三道令符急催我回来?”
“三月后参与荐试,不是小事。”两年不见,泰泽又清瘦了一圈,精神看起来不错但侑贵知道,那是靠药物强行提的神,他只有要见人之前才会服那种会令他越来越短命的药。
侑贵两指夹住信纸抖了抖,语气里含着一丝讥笑,“别人是谋士、药师、乐师、阴阳师,我以什么名头参与荐试?皇帝?”
侑贵不是一个口出狂言的人,偏生在泰泽面前就是忍不住。这个荒唐得男人,把他自己的下半辈子弄得乱七八糟,现在还要把儿子的一生也弄得乱七八糟,侑贵怎么都给不出好脸色。
“侑贵,你是一个决策者,在荐试中担任将军。你参与荐试的目的是拥有自己的人脉,不是本王留给你的,是你自己的。楼岚——常胜将军楼尚弘最疼爱的小孙女,芍药——师从第一女奇医紫苑的神医谷传人,符清彦——阴阳观太乙天尊的关门弟子,苏琢——成长于曜家城为曜辉亲自训导的苏家女子,这四个人是本王精心挑选的。”
“真心不赖,难得有女子参与荐试,此次同我一组居然就安排了三位。”侑贵懒懒散散的一笑,歪在太师椅里摇头晃脑的娓娓道来,“楼家作为外戚最好不过,楼尚弘虽致仕多年,曾受其恩惠者遍布三军,一辈子积累下的威望吼一声至少也得有四五成将领愿意听命,老爷子今年也要七十有八了,身体再健朗也不过还有十来年时间,翻不出大风浪。老爷子年轻时威名太盛,儿子辈的除了已经战死沙场的全部聪明的选择韬光养晦,让他们领兵打仗不行,出谋划策是妥妥的。孙子辈的兄弟七个,个个都是俊杰,只不过遭受排挤没一个拿到兵部实缺,真乃国之不幸。要是娶了楼家小孙女,一下子多出七个虽然威望不足但能立即率兵打仗的小舅子,这买卖赚!那位神医谷传人就封个贵妃吧,有她在至少饮食起居是安全的,也不用怕苏绛给我下什么药。太乙天尊的关门弟子……这位的身份倒是特殊,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做个破落国的国师?至于苏姑娘,王爷不会让我也娶了吧?还是说与她打好关系就能拉拢曜家?就我的认知而言,曜家的立场没那么容易动摇,或者我娶她,多多少少也弥补王爷的遗憾?”
侑贵将泰泽的心思分析得很透彻,然泰泽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侑贵的态度很明显在告诉他,他不会照着他安排的走!还没等泰泽开口,侑贵将信纸平平整整的塞入信封,面无表情的从太师椅里站起来走向门外大步离去,随风飘来一句话,“荐试我去,之后的事情不劳王爷插手。”
泰泽觉得自己上辈子欠了两个人的债,一个是苏绛,另一个则是亲儿子侑贵。他这条残命哪日真去了,定是被这两个人拿去的——若非被苏绛毒杀,就是被侑贵气死。万幸还有一个司徒腾贴心的递给他一盏药茶,低语道,“义父,消消气。世子只是没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世子他……终有一天会懂的。”
泰泽看着浅褐色的茶汤里映出自己毫无血色的面容,哀叹一声,“腾儿啊,若是他哪日行差踏错,你一定要将他拉回正途。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怕他故意倒行逆施同本王怄气。若是那个时候有人能将本王一拳揍醒,也不至于如今……”
“侑贵?……侑贵!”楼岚满脸紧张的盯着沉默半柱香的同伴,麒麟扇已经握在手里准备随时将被心魔魇住的他敲晕。
侑贵晃了晃神,冲她温和一笑,“我觉得自己算是个豁达的人,能算做心魔的东西这辈子不过那么一两件,方才我想通了,应当不会有事了。”正说着话,余光中一位已婚打扮的妇人从台阶款款而来,举手投足间显示出优良的家教。妇人抬头,眼圈淤黑,嘴唇黑紫,她向侑贵瞪大眼睛招手,“儿啊,你这个冷心的畜生!你……”
侑贵淡然的望着她,跨上台阶的步伐丝毫不受影响,一伸手扣住楼岚五指,“什么时候路过,我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青山绿水,很适合隐居。想来也有许多年没亲自给娘上一炷香,她定是怨死我这个不孝顺的儿子了。那里的水磨豆腐是别处吃不到的,抹上当地的豆豉辣酱,那滋味……”
错身而过的瞬间,妇人如雾化去。侑贵轻轻捏了捏掌中的柔荑,小归小,不似一般女子柔弱无力。便宜亲爹确实千挑万选给他择了一位好姑娘,值得用心珍惜。转念又想到出发前一日复一日的被唠叨“这三个姑娘都是本王亲选,你一定要想办法留住,不择手段的留住!”侑贵脑仁发涨,暗戳戳的想:若说芍药这等迷糊的姑娘还能不择手段一下,那强悍如苏琢该怎么个不择手段法?要是敢对苏琢下手,很有可能结局是自己五肢尽断吧?反正司徒腾总归是和自己绑死的,要不试着撮合一下他们俩,成了的话也算是收为己用?
侑贵摸着下巴与楼岚闲聊,“你说,怎样才能让苏琢看上司徒腾,并且心甘情愿的跟司徒腾走?”
楼岚正在研究她的左手什么时候被侑贵抓住的,以及侑贵为何要抓她左手,闻言跳起来,“滚粗!苏琢是清彦的!司徒腾算哪根葱!”
估摸着楼岚马上就要将怒火烧向他,侑贵适时松手,一脸自然仿佛从来没有占过人家便宜的掰着手指头,“你看,其实司徒腾优点有很多。他这个人吧,愚忠的很,一旦爱上谁这辈子都不会变,如果爱而不得就算变身跟踪狂也不会放弃。另外身体强壮,家境困难的时候干苦力能赚五人份的钱,马上就能脱贫。啊,还有,他没有奇怪的嗜好,别看他那副莽夫模样,其实很擅长贴身伺候人,心细得像个娘们儿,我还见过他亲手熬汤……”
“等等!”楼岚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你确定你在说的是那位目中无人的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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