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纳言(1 / 2)

加入书签

红豆纳言

2017-04-28 作者: askshow

红豆纳言

刚刚下过大雨的天空,显得分外的晴朗,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照在大地上,给人以一种奇特的安宁感。

晴明庭院中的杂草就像是从不修剪似的,长得异常茂盛。

挂着水珠的枝叶,看起来是那么的青翠可爱。院子里生满了桔梗、黄花龙牙,以及绣线菊一类的花,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再加上轻轻一嗅就可以闻到混合着泥土气息的浓浓草香,更是让人舒爽到心里头。

就在这仿佛野地般的庭院内,晴明和博雅正悠然自得的坐在长廊上,一边品酒一边聊天。

酒是博雅带来的,下酒的菜是撒过盐的烤鱼干,煮过的野菜,以及一些爽口的山果。

但是奇怪的是,此刻在二人面前还有一个碟子。里面所盛的,却并非是佐酒之物。

“很不错啊,晶莹剔透的。”

晴明很随意的倚坐在廊柱下,手里拿着一颗大大的红豆,一边看一边发出赞叹的声音。

“博雅,你知道吗?很久以前,唐国的人就将红豆比为爱情的信物。”

“哎?真的吗?”

手里捏着杯子,博雅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微微的笑了一笑,晴明伸手将那粒红豆放回了装满红豆的陶碟中。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诗意悠扬,自晴明红润的双唇中吐出,有一种别样的幽雅之感。

“这首汉诗是大唐的诗人王维所作,词句不多,但却把红豆代表的相思之意完美的描述出来了。”

一提到诗歌,博雅便头痛无限,马上把话题岔到了一边。

“晴明,我可从来没有在你家里见过红豆这种东西啊,是谁送来的吗?”

“这是今天早上在上朝的时候,藏人少将送给我的。”

看着晴明的笑脸,博雅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奇怪,藏人少将应该不会无故送你东西的吧?”

“确实,他是遇上麻烦了。”

手中捏着陶杯,晴明红润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了诱惑般的笑容。

事情的起因,是在博雅来拜访的这一天早上。

因为最近京内入夜时百鬼夜行之逐渐频繁,圣上担心鬼怪会入宫作祟,便在发下谕旨,召安倍晴明、贺茂保宪、贺茂光荣这三位在阴阳寮中首屈一指的阴阳师入宫,商议举行驱鬼大典的事宜。

当时,贺茂保宪父子正在比叡山办理一些事情,没法及时赶回京内。所以能及时赶到大内的,就只有晴明一人而已。

清晨还没有下雨,阳光像刚睡醒般慵懒的透过云层洒在地上,给人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晴明在大内的小道上踽踽而行,淡淡的阳光洒在他宽松而洁白的狩衣上,泛起一种并不刺眼的温润光芒。

那张轻松自然的俊逸面孔,似乎无论何时都没有变过。红润的唇角向上稍稍扬起,似乎像含着甘甜的蜜一般淡淡的微笑着。

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觉得心旷神怡,情绪开朗。

天空是碧蓝的,布满微微发乌的云彩,却出人意料的给人一种很舒爽的感觉。偶而有几只鸟穿梭而过,也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和谐。

“乌鸦啊…”

看着头顶掠过的鸟影,晴明轻轻咕哝了一句,放缓了前进的脚步。

白暂纤细的手指,在袖中暗暗结成印,举首抬目仰望初升旭日,口中发出低微的念吟声。

“アマテラスオホミカミ…”

须臾,晴明垂下了仰视的头颅。身形微转,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晴明原先预计的前进路程,是沿土御门大路入上东门,经梨本、缝殿寮入朔平门、玄耀门,绕过内殿,方可直入紫宸殿。

如今,他却改变了前进的路程,在梨本处加快脚步向前直行,经职御曹司、建春门、外记厅、南所、御书所和西前坊,直奔正对紫宸殿的建礼门而去。

--安倍晴明,在他的心里,究竟有什么打算?

一辆装饰华贵的牛车,以不疾不徐的速度穿过朱雀门。绕过应天门,沿着朝堂院右侧向大内前进。

路上看到这辆车的行人,惊叹于牛车华贵的同时,也在纷纷猜测着车中人的身份。能坐在这华贵的车上的,必定是身份不俗的人物。

正如人们所猜测的,坐在牛车帐帷之内的,是一个面目清秀、英俊潇洒的贵族青年。在《宇治拾遗物语》中,称此人为“藏人少将”。

过去在平安时代,日本宫廷中有着“藏人”这一官职,因此这位所谓“藏人少将”究竟是名为藏人,官居少将之职,还是官位同兼藏人、少将这两大官职,笔者不得而知,在《宇治拾遗物语》中亦无详细记载。所以,我们姑且在此以“藏人少将”来称呼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将大人。

据《宇治拾遗物语》记载,这位藏人少将在将来会出人头地,“荣升至大纳言”,是位了不起的显赫人物,这也是这个故事的题目被称为“红豆纳言”的原因之一。不过,我们在这里要说的并不是他成为大纳言之后的事情,所以,对他的身份地位也不再多过赘述了。

平稳前行的牛车行至建礼门前,缓缓而停。进入建礼门内,便是皇宫内里。乘车入内,乃是对天皇不敬之举。因此不管多么显赫的官员,到建礼门前也须下车步行进入内里。即使当时天皇身边的红人,右大臣藤原兼家,亦不能破例乘车入内。

牛车停下,仆从掀起车帘,藏人少将拾步而出,下了牛车。恰在此时,天上飞过一只乌鸦,正好经过少将头顶,遗下一滩鸟粪。

更巧的是,这一滩污秽之物,恰恰落在了少将身着的直贯肩部。看着肩部的污秽,少将微微皱起了眉。

今日他一大早兴致勃勃的乘车来到大内,全是因为昨天晚上一名回家探亲的仆从回来,带回一篮红豆,颗颗晶莹饱满,尤如宝石红玉一般。恰巧被这位少将看到,顿时歌兴大发,即时做了好几首和歌。本打算今日携着红豆入宫,在朝后与天皇共论和歌之道,没想到未入内里,却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竟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不运啊,今天…”

良久,少将才回过神来。虽说未蒙天皇传召,但今日歌兴方浓,如果因为衣衫沾污而就此返回,冲了兴头,未免有些遗憾。一念及此,少将便唤仆从去取抹布来,打算将污物小心的拂拭下去。所幸污渍不大,位置又不明显,如果稍加拂拭,再从车里取出一件羽织披上,倒也可以遮挡一时,不致给人看出。

“请等一下。”

正在仆从为藏人少将拂拭污渍时,晴明匆匆自西前坊方向走来。少将认得来人是晴明,不想在他面前出丑,便吩咐仆从将早已备好的羽织披上,这才转身迎向晴明。

“原来是晴明大人,您是否也是进宫去谒见圣上?”

“本来我是打算去谒见圣上,但是,我现在是为了您而来的。”

藏人少将心里暗惊,以为刚才出丑的事情给晴明看到了,便强装笑容,勉强应道:“晴明大人真是会开玩笑,我不过一俗人而已,有什么事能劳您来专程找我呢?”

“少将大人请不要说笑,您目前生命堪虞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晴明正容敛颜,俊美的脸上已没有丝毫的笑意。

少将闻言,顿时神色惨然。身着被污之衣去大内朝觐,确是蔑视圣上之死罪,这点毋庸置疑。

“晴明大人,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少将大人您下车之时,头上可否有一只乌鸦飞过,将污物洒在大人身上?”

“哪…哪有此事,晴明大人是眼花,看错了吧。”

藏人少将支吾着,打算把此事胡乱遮掩过去,以后再作打算。

“少将大人还打算遮掩吗?”

晴明的眼神如利刀一般,直刺入藏人少将的眼睛里去,看得他全身都极为不自在,终于不住,松了贵口。

“晴明大人,我与你无怨无仇,这件事情,还请您不要对圣上说起。”

晴明大笑,声音清悦而开朗。

“少将大人,您以为我是那种搬弄是非的小人吗?不瞒您说,刚才弄污您衣衫的那只乌鸦,是一只阴阳师驱使的式神。”

听到晴明如此一说,少将惊疑的瞪大了双眼。

“而且,那只式神生性凶残,如果置之不理的话,大人的性命今晚就难保了。”

少将的脸色由青转白,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他清楚,以晴明的才华,绝无就此事而做出戏言或谬谈的可能。

“那…那么,依晴明大人之意,我如何能保全性命?”

晴明笑而不答。

“还…还请晴明大人予以指点…”

藏人少将深知刚才自己胡乱猜忌晴明是无礼之举,尽管晴明官阶比自己为低,但眼下为了保命,也只能屈尊纡贵,求晴明救自己一命了。

“这件事让我碰上,也算是你我有缘。虽然是否及时难以判断,但我想应该还算适时。今天您还是暂且退下,不要去谒见圣上好了。夜晚式神发难时,我自有办法。”

少将惶恐莫及,执意要请晴明同乘牛车同归宅邸,以便护佑自己。

“今天我下午还有要事,不过晚上定会登门造访。作为代替,您就先将我这柄折扇带回去吧。您身边有什么事物,也请交予我一两件,我不在您身边时,我可以凭这两件有联系的事物来保护您。”

少将把身上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合适的物事交给晴明。转身看到车内放着那篮红豆,灵光一闪,便从篮里抓出一把红豆,让仆从用布囊盛了,交给晴明。

“这是我此次谒见圣上的因缘之物,应该也与我有相当的联系,您就把这件东西拿回去。在下的性命目前就在晴明大人一念之间,请您今晚务必光临敝宅。若能保住我这条性命,必有重谢。”

“当然,这件事我既揽上身,就不会半途收手的。”

“原来如此。”

清楚了面前红豆的来由,博雅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晴明,依靠乌鸦遗下的秽物,也可以杀人吗?”

“如果是普普通通的污物落在衣衫上,除了不雅之外,当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如果有人把执念寄托于那只乌鸦身上的话,那只乌鸦就会变成有危害的事物了。”

“喂喂,晴明,你该又不会说那是‘咒’了吧。”

晴明故意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哎呀,真了不得,博雅,正是如此,你怎么知道的?很了不起嘛。”

“我就知道,你在故意借着说‘咒’一类的东西在耍我。”博雅一脸的不快。

“我哪有在故意耍你?你刚才不是正好由我的话里归纳出了‘咒’的本源吗?”

“真的吗?”博雅气呼呼的鼓起了腮,“总觉得你是在借‘咒’笑话我似的。”

“不可能,我是真的在夸奖你呢。”

“真的?”

“真的。”

二人随之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饮酒。只有在蜜虫给二人斟酒时,他们才不时说上一句“谢谢”。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