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只能全部放弃(1 / 2)
北京路晚上更显繁华。云林像抹幽魂,空荡荡地走着。她觉得马路真的太空旷了,她一个人也见不到,心很凉很凉。
宋文泽看见云林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回到十五年前。站在楼梯口,一脸无助的女孩,只知道垫着脚尖,不断伸,不断伸,伸向天空。
云林。宋文泽向她走来。她在梦里千百次上演再次相见的情景,终于在这个南国之都开始梦想成真。可是她的心却异常沉重。他张开怀抱,只要她上前一步,就可以拥有这温暖的怀抱。可是她为什么会迟疑。他脸上露着微笑,比以前成熟。眉宇温润,记忆中的模样。宋文泽抱住她,紧紧抱住她。舅舅的宝贝。终于见到我的宝贝。她捶着他的肩,像小时候那样捶着他。泪水不断地向外流。宋文泽闻着她头发上传来的香气,深深地吐一口气。
陆子琪看见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就像刚才的云林。一脸的不敢相信,一脸的伤痛。她不知道该不该走进,一直以来她都是勇敢的人,可是现在她却迟疑和脆弱。她抚着胸口,给自己勇气。终于上前,宋文泽,她是?
宋文泽转过头,望着陆子琪紧张的小脸。他心底突然涌现愧疚感。云林的头轻轻离开宋文泽的肩膀。手却紧紧扣住他的腰。她望着她。陆子琪想露出笑脸,可是她面容僵硬,所有的表情不受理智的掌控。她上前用力地拉开宋文泽,可是云林拼命抱着宋文泽。
你们?
子琪,云林是我的外甥女。你别这样。
听到这。陆子琪的脸似乎可以松弛下来。可是云林对宋文泽的感情绝对不是外甥女对舅舅的感情。世界上没有这么浓烈的亲情。云林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有些刺眼。却不能否认她的笑,美得惊心动魄。
宋文泽,陵姨结婚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外甥女。
他的手微微颤抖一下。陆子琪听到这,似乎没有再耗下去的可能。她需要时间去好好思考这些,缤纷复杂的事情。她向云林偃旗息鼓。摆摆手,她掉头走了。
子琪。宋文泽在她后面叫她。他见她的背影渐渐湮没在人群。回过头来轻轻拍打云林的头。她是好女孩,是我的女朋友。
宋文泽给云林找到一家条件很好的宾馆,在珠江之畔。他们爬在窗台边,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
陆子琪,是你要遇见的人,可以让心靠岸的人吗?
恩。他无意识一笑而过。抱着云林,她在他的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云林转过头望着在灯火照耀下,异常美丽的珠江。物质丰盈给人类创造了美好的海市蜃楼。人们怀着无比渴望的心去征服一座冰冷的城,然后让火热的心一步步成为铜墙铁壁,不受伤害。宋文泽的脸印在玻璃上,他的面容有一些微冷,棱角分明的脸就更显得有些寂寞。他没有沉浸在爱河里的模样,只是平静地望着远处不知明的地方,有些不能言表的忧伤。
云林。他低下头,他的唇无意识地在她的额头游弋。更紧地抱住了她。
宋文泽。告诉我这几年怎么过的。你知道我的愿望。
云林。我该拿你怎么办?
蓝城距广州市没多远。翻过几个山头,就是广东境内。宋文泽牵着陈平的手走在羊肠小道上。围绕山的这些小道,是解放前小城里的人挑猪羊去广州境内贩卖,开发出来的。通上公路后,几乎没有人再走。小道上杂草丛生,他们步履艰难。
山很静,呼啸而过的冷风让人产生狼嚎的幻觉。一座座的坟墓,间或发出幽蓝的光。陈平的手冰凉出着细汗,宋文泽不断地和她说话。再翻几个山头,就到安全的地方。那是自由的国度,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陈平终日陷入自己的臆想之中。她看见山林里追逐她的幽魂,见到水井里汩汩而流的血水,由凯狰狞恐怖的笑,还有甜美没有痛苦的岁月。
宋文泽眼睛里有雾气生成。云林轻轻拍他的头,他低下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日子并没有想象中好过。他的才华在遍地是人才的大都市里只是一堆****。或许所有的成功失败,悲欢离合是难免俗套,而事实就是那样的发生。每天在建筑工地扛十几个小时的泥沙,每天回家还要面对神色不清的病人不觉得苦。每天被人像狗一样的对待,每天活得只为一日三餐的时候不觉得苦。或许上天对他特别垂青,他觉得生活并没有不苦的时候,当他习惯这样生活下去,才与他开玩笑。陈平从24楼仰天坠下。他看见她在空中挥着双手,一直向上伸,身体却不停下坠的模样,他看见她脸上纯洁温和的笑。那种洗净铝华,纯净的笑。他看见她对他说,我爱你。我可以为你摘下天上的星星。
云林握紧宋文泽的手。他对她淡淡地笑。云林,上天会和你开玩笑,人总在习惯一种生活以后,会有一种自己也无法把握的力量,让之改变。她抬起头,望着远处的灯。或许吧。那个奢华的城市,两个富丽堂皇的男人,会不会因为她的离开,形成的习惯在瞬间崩溃呢。或许还有那个陪伴宋文泽三年,让他从痛苦中走出来的陆子琪因为习惯,现在辗转难眠。
她从口袋里掏出很旧的口琴,放在宋文泽的手上。他眼睛里全是泪。终究没有落下。吹起熟悉的旋律。有时候习惯也可以成为一种回忆。这种回忆是不会因为时间淡忘,还会历久弥坚。
他走在烟雾缭绕的山林里,听见女人惨烈的呼救声。一声声就在耳边,他却无法辨别声音的方向。其实声音已经给他指明了方向,抚上胸口却感应不到声音的磁场。一切在原地徘徊。揪着头发,头皮传来痛楚。他发出长叫。充着血的眼睛,疲惫的身体,终于拨开云雾。女人在悬崖,他伸出手想去救她。他却看见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推她下山崖,他分明痛苦不堪,脸上却有着不可置疑的笑。
他一直在想他是否对她好过。她迷惘的时候。她竭斯底里的时候。她痛哭不已的时候。没有。生活陷入谷地,谁也没有心力照顾好另一个人。他把她锁在阴暗的房间里,有成堆的饭盒,啤酒瓶,凌乱的衣服还有她湿红的卫生棉。一切的生活变得无序,他在后悔。那个温润的男子,渐渐变得自私与残忍。她终于从高空落下,一直伸着双手向更高的地方蔓延。他说过,他十岁那年爱上那个把手伸向天空的女子,爱上纯净平和的容颜。
男子在沙地里滚爬一天,揣着厚厚的一叠零钱,走在游客如织的繁华地段。他看见落地橱窗里精致小巧的摄影机,功放机,照相机。他伸出手做着摄影的样子。他笑望天空,会有一天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高空。夜色来临,他终于还是背过身,什么时候才可以随心所欲地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让空虚的心宣泄所有的记忆与沉沦。或者他有能力用影像记录美好岁月,记住一段一段的光辉岁月,留给那个曾经说过只会写字的女孩,重新记录,重新感动。
终于还是背过身,走向黑暗。在弄堂入口处的小摊上买香甜的玉米棒子和她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天上的星空很暗,他已经记不得星空的颜色,沆沆洼洼的水泥地板,到处横流污水,比乡间的田埂小路还无法下脚。飞啸而过的重型机车把泥水全溅在行人的身上,远处传来冷冷的笑声。他哂然一笑,身体已经发出**的臭味,肮脏已经如影随行。
女人对他露出痴痴的笑。开心地接过他手中的食物。肮脏的小手抓一把栗子往嘴里塞去,传来清脆的声音。他走进混合各种气息的屋里,开始收拾房间。汗水一颗一颗落地下来,落入口中,落入胸膛中。苦涩在胸腔回荡,而事情永远都做不完。她站在一边开心地吃着,果皮丢在本已可以看出颜色的地板上。他眼睛一暗,内心因为疲惫纠缠着沉沉怒气。他向她走来,她对他露出天真的笑。他伸出手擦掉她嘴边残留的食物渣子。擦着擦着,手的力气越来越大。她睁着惊恐的眼睛退到墙角,那样睁大眼睛,张大嘴角,望着本来温柔的男人。他想起阿不,那个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傻笑的阿不。他蹲下身体,大哭起来。女人慢慢地,眼睛里聚集着泪水,突然发疯似地扑向男人,在他身上又啃又咬。他开始咬着牙忍着,最后他甩开她,她跌落在地上,呜呜地哭泣。他动动受伤的手,锁上门,不望她眼底的惊恐与无助。走出去,在路摊边点几个小菜,喝着黄水,对过往的美女吹起口哨。这就是生活的全部。酒是好东西,他渴望早一天肠穿肚烂。
他说过,死亡是为永恒的等待。
宋文泽腰间的传呼机响起,一阵阵,无止无休。惊醒几乎睡过去的云林。她抬起眼,他伸出手在她脸上游移,从光洁的额头到雪白的项颈。她企图贴上他的脸,他的手却似乎有魔力,她的头很重,呼吸混乱,她才发现她根本无法动弹。她看见比玉还温润的眼睛。可是这讨厌的响声,惊醒沉静在幻想中的男女。她想抢过传呼丢进宾馆里的抽水马桶里。
宋文泽轻轻动动身体,企图站起来。云林离开他的怀抱,摸了摸头发。对他说,你回去吧。或许我已经不再习惯你的怀抱,但是她没有。她没有你可能无法入睡。
他的手伸出来,慢慢地重新搭上云林的肩,从她背后抱住她。对不起,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外甥女。
云林笑着。只是外甥女吗?仅仅是外甥女?她伸出手贴上他的胸口,她听见铿锵有力的心跳。良久,泪水落下。你回去吧!
宋文泽听见左胸腔与右胸腔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他注视着眼前面容冷静平稳的女孩。她似乎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女孩。她身上有强烈的磁场,试图吸附他所有的呼息。瞬间,他看见自己被一个很深的旋涡吸进,一点点断送最后的光明。可是他的脸上却有着笑意。爱一个人到了最深处,原来是无比的绝望。
云林听见门合上的声音。她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有丝凉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她与宋文泽的相处,只有两个表情,不是笑就是哭。她想改变。他们不应该是这样。这是陌生的城市,没有人认得他们,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他们也不会知道未来的城市。高陵说过,可以像鱼一样的生活。一辈子生活在水底,又如何?至少可以自由自在。她拉开门,向外面跑去。
宋文泽在马路边蹲着,吃着羊肉串,手上还拿着一个大大的烤鸡翅。它被烧烤得很好。全身黄灿灿的,还溜着透亮的油珠子。云林笑了。他见到她,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递给她曾经最喜欢吃,又常常吃不到的鸡翅。
她曾经对美景掉以轻心。宋文泽,没有喜欢的人在身边。就算是再美的景色,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
他摸着她的头。云林,长大了。有喜欢的人吗?
她抬起眼睛,他是明白的。笑了笑。我六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一个男孩。他牵着我手,带我到满是零食的桌子边,抓一把花生放在我怀里。
他轻轻地咳嗽两声,眼睛转向其它的方向。云林,其实我。他淡淡地笑开。脸上有丝难堪。
喜欢不代表爱,是吗?所以我们不能相爱对吗?
云林,我们可以不说这个问题吗?让我像小时候那样的宠着你,可以吗?
我可以在你的怀里睡,听你吹口琴,听你唱歌,数星星吗?他笑起来。傻瓜。宠你还有许多的方式。
云林抱住宋文泽。他宠她的方式有太多。她似乎不能用文字把它写出来。幸福的时候,太不幸福的时候,是沉默无语。她从他的腰间把传呼关掉。他身体微微退后一点点。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他轻轻吐一口气,把传呼拿出来,放入她的手中。
宋文泽。其实由凯是死于毒品发作。还有婆婆已经去逝了。
是吗?她紧紧抱住他。他抓紧她的肩。宋文泽,我爱你。我们回蓝城,好吗?我想看婆婆。想看父亲。
他的泪水流入她的脖子里,她听到他低沉而压抑的哭声。那天晚上。云林以为回到十五年前。在众人面前坚强的她,在他的怀里哭着找母亲。她一直相信他们才是可以互相取暖的人。
坐着半夜的汽车回蓝城。眼底掠过城市的霓红,黑暗的山涧。云林有些晕车,她很久没有坐过长途的汽车。打开窗户,有冷风吹进,她的头不再痛得厉害,却有些凉意。宋文泽抱紧她,轻轻抚mo她的发。她闻到他颈间毛孔的气息,有点咸咸的味道。宋文泽,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亲人的味道像盐。他张开眼睛,仔细端祥云林的脸,一张足以让男人心动的脸。他缓缓地低下头。云林望着他的眼,慢慢地闭上眼睛。他的唇几乎就要贴上她的唇,车子突然摇晃一下,他的心被猛烈撞击,抬起头来。云林张开眼睛,望着满脸懊恼的宋文泽。她的眼睛有泪水形成,他轻轻说,对不起。慢慢地把头靠在云林的肩上,他紧紧抱着她。云林伸手从背后的包里掏出口琴。宋文泽,给我吹首曲子,吹首卡朋特的《此情可待》好吗?琴声在夜空中绽放。她在心底对他说,宋文泽,爱我。终有一天爱我吧。
天微亮,汽车驶入蓝城。下车,深深吸一口空气。宋文泽有些恍惚。他曾经以为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回来的地方。站在这块土地上,他莫名地升起一股排斥的情绪,云林握紧他的手。
青石板被水泥取代。水井旁边却铺了光滑的鹅卵石,还有几块青石板,被水冲得光洁透亮,前面的石碑越发年代久远。马路两边的梧桐全被砍了,种上新的树,四季常青的树。
以为会看见那片繁密的草地,却发现新起的楼房把那栋红顶白墙的老屋逼进狭小的空间。他们站在屋门口,门虚掩着。一丝疑惑划过他们的眼底。正在这时,一位老妇人端着簸箕从屋内走出来。云林惊然地发现。宋文泽的眼神暗淡下来。妇人见到他们,惊讶地跌落手中的簸箕。
她搓着手,吃惊过后是快乐的表情。她露出久别逢亲人欣慰的笑。喃喃地说,回来就好。
宋文泽润了润喉咙,艰难地叫她,姑姑。云林猛然。阿不的母亲是他的姑姑。故事原来是真实的再现,她终于有些明白当年高陵对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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