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病入膏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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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人越来越老,所以心思也越来越让自己也不懂了?

她看人很准,可不懂自己。

而她身边的某些聪明人,却似乎比她还了解她。

沈恙一直以为,自己便是其一。

“若能占有卿余生,幸甚,幸甚。想我沈恙,死了没人哭灵戴孝,总归有个女人要记挂我这下半辈子,你见着沈取便要想到我,我很开心。”

说完,顾怀袖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格外清脆。

微红的眼,便这样含着冰冷,看着他。

“你卑鄙。”

“我姓沈,名恙。恙者,疾也……”

沈恙这辈子,都是在歪理之中度过的,可有的歪理,未必没有道理。

“人在世间,可有无病疾者?身无病,心有疾者,普天之下,红尘众生,无一人不有疾。我沈恙,不过病世人之所病,疾世人之所疾,恙世人之所恙。”

“沈某人有三疾,一疾聪明盖世,二疾秉性凉薄,三疾寡情多情。”

“聪明盖世,故世不能容;秉性凉薄,故天下独行、无有为伴者;寡情多情,故终害相思。”

手指已触到那冰冷的匕首,沈恙眼神依旧是前所未有地那种傲然与自负,邪性未减分毫。

“夫人曾为沈某人开一剂药,相思子七七四十九枚研磨成粉煎服……”

顾怀袖没说话。

沈恙于是道:“卿卿庸医,复爱卿卿。相思子,乃为相思所化所生。无相思,便无相思子。若服相思子,不过更使之病入膏肓。夫人未曾给沈某良方,只是令沈某更病入膏肓,终究……”

“此相思,无药可治。”

实则,此药唯有一个药引,如今便站在他面前。

“沈某人也是良医,也曾想要救自己,可大夫,给自己看病,又有何用……”

“我该走了。”

顾怀袖不想在这里听他疯言疯语,她该把这一页纸,交给胤禛,然后回张府去。

沈恙手指尖动了动,便长身跪坐回了那几案之前,道:“夫人……沈某善变,忽然改主意了,走过这道门,夫人便忘了沈某,可好?”

脚步顿住,顾怀袖距离那牢门只有三步。

外面壁上挂着几盏油灯,灯影昏暗,像是深秋里飘红的叶。

她道:“好。”

沈恙只望着她身影,匕首出鞘,寒光闪烁。

他从那刃间上瞧见了自己的一双眼,却是含情之眼。

是他错,可天下不卖后悔药,既是错,更没回头路,自也不必走回头路。

一错到底,岂不也妙?

是他迷恋她美色,铸成大错。

他多想说,我不曾爱你,只是贪恋美色。可待要说出口,才发现若说了,他也是口是心非。

不过,大可不必用余生来将他忘却,他沈恙不值得。

因他这等轻尘微土,不该使她沉重半分。

若有,那是他的错,和她的误会。

顾怀袖只该一如见面之日,那样……

漂亮地活着,平安喜乐。

一辈子。

所以,走出这道门,便将我忘记,可好?

匕首刃尖很利,没入人血肉之躯的时候,悄然无声,可热血已落。

沈恙看着她迈出去,一步,两步……

顾怀袖闻见了血腥味,那一刹那,她想要回头。

可沈恙忽然道:“……你便如此绝情,走时都不回头看我一眼吗?”

于是,所有的冲动都刹那间止住。

顾怀袖听见他言语当中的戏谑和讽刺,终是平复心绪,依旧道:“你不配。”

而后,她一步迈出那一道门,站在了外头泛着腐朽味道的廊上。

身后有什么东西散开,然后滑落一地的声音,有几粒细小的红色相思子,溅落到了顾怀袖的脚边,像是沾了血一样,艳得刺眼。

卿卿庸医,相思子如何能治相思?不过使人病入膏肓。

顾怀袖像是什么都忘了,她只瞧着那一盏灯,忽问:“你是谁?”

沈恙看着滑落的满地相思子,目光终于移到她身上。

他答:“无根飘萍,一介白衣。”

沈恙而已。

可不必有最后一句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然了了。

那一霎,时间陡然模糊了,汨汨鲜血带走他身上仅余的温度,秋寒渗入他骨头缝里,冷得他瑟瑟抖起来,嘴唇也失了血色……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多美的日子……

正如他遇见她一样,才从水里冒出来,端一碗热茶,掩藏起狼狈,傲气不减,偏生见着个美人进来。

于是陡然生出那样的坏心思,赤脚在她裙摆上落了个水印,轻而易举在美人眼底瞧见几分忌惮与藏得很深的不喜。

他啊,天生惹人厌。

可到死,他竟然想着,若她不恨他,而是有那么一丝一点的留恋,甚或是感念,该有多好?

只可惜,都不能。

他只能求,顾三忘了他,忘了他这么个人,也忘记他曾经带给她所有所有的不快和伤害。

原以为恨最长久,可沈恙忽然发现,他承受不起。

连奢求她原谅,都做不到,因为他没资格。

正如她所言,他不配。

轻狂了一辈子,到如今才知,万事皆空。

暗香渐散,沈恙身子终于弯了下去,他知他若叫她回头,她定然不愿,所以才有那一句。

何必脏了她的手,脏了她的眼?

曾记,寻花载酒少年事……

无根飘萍,一介白衣,死不足道,沈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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