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深(2 / 2)
她立即冷笑,让她对他用美人计?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就是想趁机占有她而已。
云墨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解释。早在她认定是他杀了玉无垠的时候,他的任何解释都已经没有必要。
这世间有些是非黑白公理正义,都是由人在操控。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看清事情真相。
“就算你要找我报仇,前提是你得好好活着。”他说,“你前段时间得罪了梁王,他不会放过你,所以最近你在宫里不能乱走动。你可以恨我,但不能因此而迁怒父皇母后。我做的事,和他们无关。”
她抿着唇,冷冷的看着他。
他松开抓着她的手,道:“就算是犯人,你也得给他申辩的机会不是吗?”
她目光含冰,死死的瞪着他。
他不是犯人,他已经是死囚。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他又笑了笑。她讨厌他这样无所谓的笑意,却看不懂他眼底隐藏着的痛和受伤。
“两个月,只需要两个月,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道:“你该知道,无论如何,我不会伤你。所以你要报仇,机会多得是,不在乎这两个月时间吧?”
为何不在乎?
她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无耻的人?他杀了她的未婚夫,她报不了仇,还得被他囚禁,日日呆在仇人身边强颜欢笑?
可能么?
简直是贻笑大方。
“你今日不杀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好。”
他突然转身,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幽深如夜,似乎隐含几分笑意和看不懂的深沉。
“那我也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你就得和我一起死。”
她嗤笑,他是太子,若她真杀了他,不用他说,整个东越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就会把她淹死。
可那又如何?师兄因她而死,她本就该去向师兄赎罪。
死又何妨?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云墨又漫不经心的笑了。
“忘了告诉你,你若死了,得和我葬在一起,然后和我一起轮回转世。生生世世,都只能做我的女人。”
她愤然等着他,又惊又骇,却丝毫不怀疑他的话。虽然他们认识不久,她甚至不足够了解他,但至少她知道,这个人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便是天王老子也改变不了。他若要她和他葬在一起,就没人能阻止。
即便是死了,他也要拉着她一起。
这就是他所谓的喜欢,他所谓的爱?
得不到就一起死?
心中升起无尽的哀凉和嘲讽。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来东越。不,她不该认识眼前这个人。他不是人,是魔鬼。
她脸上的悲绝不愤凄凉如此明显,浓烈得他想忽视都难。
心口阵阵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突然转身,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再待下去,他不保证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理智做出伤害她的事。
皇宫还是如往常一般富丽堂皇,宫墙依旧四四方方,抬头依旧是那般狭窄的天空。
从这里眺望而去,一眼就能看见他的东宫。而身后,是她的锦绣阁。
如此近的距离,却又似隔了千山万水,如此遥远。
就如同,他和她。
十五年有多长?
五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
一个多月的时间有多短?
不过四十五天而已。
相差一百多倍的距离。
真的,好长好长。
他需要多少年,才能跨越十几年的岁月鸿沟?
“殿下。”
秋松和秋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恭敬的行礼。
他没回头,只是道:“好好照顾她,不要限制她的自由和行动。”
“是。”
他抬步离去,背影在华丽宫闱下被晨光拉出浅浅的影子打在地面上,孤寂而落寞。
秋松和秋兰对视一眼,各自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无奈。
“姐,我看殿下这样子,是真的对郡主上了心。”
秋松摇摇头,“这还用你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郡主她…”
秋兰也很无奈,小声嘀咕道:“殿下这么好,天底下不知道多少女人仰慕殿下而不得。可郡主却偏偏对殿下无动于衷…”
“你小声点。”
秋松小声叮嘱,“被郡主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秋兰吐了吐舌头,走了进去。
……
慕容青鸾还坐在床榻上,神色微微苍白和茫然,隐约几分哀弱疼痛。整个人像秋风中飘零的落叶,仿佛顷刻间就要零碎成尘。
秋松秋兰走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两人都有些唏嘘。
这世间爱恨仇怨,谁是谁非,当真说不得清楚。
“郡主。”
慕容青鸾立即醒神,愤怒而警戒的盯着两人。
“出去。”
秋松动了动唇,斟酌着说道:“郡主,殿下他…”
“出去。”
她声音蓦然提高,两个字仿佛从牙齿缝里咬碎而出,字字凌厉如剑锋,刺破这一日晨光如琉璃碎裂。
秋松一噎,拉住面色微微不愤想说什么的秋兰,低头退了出去。
一走出内殿,秋兰就甩开秋松的手,微微愤然道:“姐,你拉我做什么?”
秋松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为殿下不平,可这种事不是你我能置喙评论的。你没看见殿下身上的伤么?那是出自郡主的手。咱们殿下是什么人?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他?以郡主的武功,能在殿下手上过十招便已经是奇迹,如今却在郡主手上吃了亏,这说明什么?说明殿下将郡主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秋兰呆了呆,秋松又道:“咱们是奉命来伺候郡主的,不是来教导郡主和干涉殿下的私事。若惹得郡主不快,你就当心自己的小命保不保得住吧。”
秋兰脸色白了白,而后抿唇道:“殿下对郡主这般情深意重,郡主却…”
秋兰又叹了一声,眉目淡淡哀戚。
“郡主也是可怜人,自幼就丧母丧父。如今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也死了,她心灰意冷对殿下蒙生恨意也是人之常情。殿下如此纵容郡主,便是知晓郡主若不将心中积怨发泄出来,迟早会把自己逼疯,所以殿下才宁愿自伤于郡主之手。”
秋兰也叹道:“从不曾知晓,殿下也是如此情深之人。”
秋松笑了一下,眼中感慨万千。
“只要遇着了那个人,再是凉薄冷血的人也可以情深意重。”她目光眺望远方,喃喃道:“郡主,就是殿下的情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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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云墨依旧日日来锦绣阁,慕容青鸾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暗杀下毒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不过这些小把戏在云墨眼中并不算什么。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吞下她给的毒药,转眼又对她笑眯眯的评价说,这次练的毒比上次更精进了些。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端着滚烫的茶水就朝他泼过去。他轻轻巧巧的抓住她的手腕,茶杯接过去茶水转眼冷却。他一口喝下,还对她温柔的说:“虽然你沏茶的技术不怎么样,但还勉强可以入口。”
她用花瓶砸他,拔下簪子刺他,甚至连束缚床帐的金钩也被她当做杀人武器,全都往他身上招呼而去。
久而久之,那仿佛已经是一种习惯。
他没有下令将她屋子里的利器全都收起来,下一次见面她还是想方设法的杀他。
宫里到处都是守卫,偏偏就她的锦绣阁一个守卫都没有。但她知晓,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暗卫步步防哨。整个皇宫被保护得最密不透风的,恐怕就是她的锦绣阁了。
那些暗卫全都是他的人,每天在锦绣阁发生的事自然不会传出去。云皇和皇后大抵也能知道他们两人相处的情况,皇后让云墨短时间内不要去锦绣阁,但他自个儿愿意受人家的冷刀子,皇后也没办法。
慕容青鸾不是笨蛋,她也知晓自己这么胡闹还能活得好好的,不外乎就是云墨宠着护着她而已。可她为什么要感恩?这个人杀了她的未婚夫,就妄图用这么点小恩小惠来收买她么?
他休想。
只是经过无数次和云墨的交锋以后,她学聪明了许多,知道自己武功不济,不能和他硬碰硬,便日日呆在锦绣阁中练武。娘的凤凰诀高深莫测,若她能神功大成,不怕杀不了云墨。
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在寝宫内练功,云墨疾步走进来。她立即睁开眼睛,防备的看着他。
知道这个人对她的心思以后,她总是对他处处防备。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去。
云墨站在距离她三步之外,眉目沉静,面色祥和。
“待会儿随我出宫。”
她下意识反驳,“不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见惯了她的冷脸色,也不在意。
“你整日未曾踏出锦绣阁半步,大约不知朝中之事。”他上前两步,她立即翻身下床,满眼的警戒。
他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右手上,目光平和,淡淡道:“三日前我奏请父皇将梁王贬斥禾州,远离帝都,孟氏一族虽不得往日富贵荣耀,但得以全族保全。然梁王不甘,出京后立即联络旧部造反。母后为此事怒急攻心,卧床不起。如今我已控制了他的大军,如今将他关押在青州。但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前去审讯。你一个人在皇宫不安全,必须和我一起去青州。”
她讥诮道:“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不过就是担心自己走了以后我会趁机刺杀你父皇母后罢了,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他面不改色,“第一,宫中守卫森严,你无法靠近父皇母后。第二,你的目标是我。一旦父皇母后有个万一,你必死无疑。在没有杀了我之前,你不会那么愚蠢的引火*。第三,你多少会顾及千姨和母后的姐妹之情,不会迁怒之。”
她抿唇,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团火。
没错,他是不会对云皇和皇后如何。这个人如此精明,如此理智冷静又智慧冠绝,将她看得那般清楚明了。
他说的那三点,的确是她的顾虑。
她恨,恨自己如今的无能为力,恨他如此了解她。恨他明明知晓自己要杀他却依旧把她留在身边日日看着她如跳梁小丑般不自量力的撞得头破血流,转头来又笑嘻嘻的来给她舔舐伤口。
她甚至恨他对她的纵容和柔情。
她宁愿他一刀杀了她。
凭什么?他凭什么在杀了她的未婚夫以后还能对她笑得那般温柔?
他的命是金子做的,别人的命就卑贱如泥吗?
她垂下眼睫,半晌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好。”
这是自从师兄死后她第一次对他笑,或者说,这是相遇以来,她第一次笑得那样温和沉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有一种压抑和沉静的决绝。
他微微恍惚,又轻轻笑起来。
她是想着在路上方便刺杀他吧。
……
午时过后,她便随云墨先去见了云皇,云皇看着她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最后终究无奈摇头,任他们离去。
云墨牵着她的手,她用力挣扎,却无果,只得狠狠瞪着他,不吭声。
在宫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云裔。
他负手而立,看见出宫的轿辇。明黄纱帐垂下,遮不住轿辇中眉目如画的少男少女。
这样看着,他们两人倒是极为般配。
云裔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这出一趟远门还带着美人在侧,当真是快活得很啊。”
话音未落,迎面嗖的一声,暗器袭来。
他伸手抓住,摊开在手心,却是一颗夜明珠。
轿辇内传来慕容青鸾清冷的声音,“再乱说话小心我一把火把你烧成灰。”
云裔把玩着手中价值不菲的夜明珠,“小丫头,道行不济呢,就不要说大话,小心闪了舌头。”
“你——”
她怒极就要下轿,云墨一拉拉住她的手臂。
“青鸾。”
她愤然甩开他,“别碰我…”
最后一个字梗在喉咙口,她身体一软,倒在了云墨怀里。
云裔远远的瞧着,眼神深沉而叹息,向前走了两步。
“你当真要带她一起去?”
云墨低头看着昏睡过去的慕容青鸾,眉眼不抬。
“放心,我会敢在你和白雅成亲前回来。”
云裔眉间微动,欲言又止。
云墨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母后凤体抱恙,就劳烦你多多照看了。”
云裔终于忍不住道:“我不和你废话,云墨,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将她置于何地?”
“置于我心。”云墨毫不退避,一言落不顾云裔有些怔愣的眼神,继续道:“此一生,唯有一妻。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云裔几乎是不可置信却又并几分了然的看着他,“如果她不愿意呢?”
“那就等到她愿意为止。”
“等?”云裔嗤笑,“你能等多久?她现在视你为仇敌,只怕你还没等到那一天,你们二人已经一死一伤,或者同归于尽。”
纱帐在风中起起伏伏,遮住他眉眼一霎遥远。良久,他轻轻一笑,忽然道:“子安,你说,十五年和一辈子,哪个更长久?”
云裔愣了一下,又听他说。
“我用三十年的时间来等,你说够不够?”
云裔瞪大了眼睛,一句‘你疯了’在触及他微笑而墨黑的眸子时慢慢的戛然而止,慢慢吞咽腹中。
他目光微赚,落在安静躺在云墨怀里的慕容青鸾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丫头如此安静的时候,她平时张牙舞爪活泼好动,活得肆意而潇洒。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眉间却已陇上淡淡苍凉和疲倦。
这还是初见之时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女么?
玉无垠的死给她的打击如此之大,说明那个人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云墨,你这是何苦?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心中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得久久凝望。
风纱起伏,淡淡的香从轿辇中飘出来,悠远而深沉。
“若三十年以后呢?她还是不嫁你,你当如何?”
云墨的声音轻而浅,一字一句却似海底礁石研磨而过,字字精而沉。
“那麻烦你,将我和她葬在一起。”
云裔悠然睁大眼睛,甚至带了几分惊骇的看着他。
云墨波澜不惊,曼声道:“我若用双倍的时间都无法走进她的心,这一生或许也就这样了。既然她生不能做我的妻,那么,死,便只能葬在我身边。她转世,我便随他一起。她若成为孤魂,我便守着她便是。生生世世,我再不许她逃离我半分。”
他看着云裔震惊得呆滞的容颜,微微一笑。
“子安,你知道情丝入骨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爱而不得的悲凉吗?你知道相思断肠的绝望吗?”
云裔怔怔的看着他。
风起,明黄色的纱帐起伏波动得更大了,云墨隐在纱帐后的容颜也明明灭灭,愈发看不清晰。
“不要问我为什么,自从遇见她开始我就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没必要。我只是,将一个人放在了心底,如此而已。”
只是将一个人放在了心底,如此而已。
车轮碾过地砖,咕噜咕噜的声音响彻在耳边,随风远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云裔才抬起头来,看着车队前的华丽轿辇,神情微微恍惚。
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就想起了白雅。
这些年他遇见许多女子,大多矫揉造作亦或者自命清高不可一世,再者就是刁蛮任性狠毒跋扈等等。只有白雅,那般沉静而美丽,那般温柔又聪慧。
他欣赏她,并因这难得的心情而想珍惜她,于是便毫不犹豫的答应要娶她为妻。
他将小雅放在了心中,以为这便是情深。而如今看着云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情丝入骨…
他对小雅…到底只是欣赏怜惜,还是…心动?
他猛然闭上眼睛,不要去想了,也不能去想。
小雅如今已经住在驿馆,再过三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他不可以负她,不可以…
……
出城以后,云墨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
“还不想醒来么?”
她悠然睁开眼睛,就势将他扑倒在坐榻上,指尖银针毫不犹豫的扎向他的太阳穴。
------题外话------
阔别两天,终于回来了,呼呼,第二世应该快完了。我加快速度,尽快把这一世写完就写醒来后的男主和女主,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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