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9第九十九章(2 / 2)
常青根本没意识到,身边的人是他此刻最不愿意面对的祝升,或者说,他此刻缺乏“身边有人”的认知。
脸颊轻轻贴着柔软的卷发,常青迷迷糊糊地将对方当成抱枕之类的东西,无意识地蹭了蹭,鼻子里喷出股股热气。
祝升的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双手扶住常青的肩膀,小幅度地晃了晃:“钥匙在哪儿,告诉我。”
这声音宛如从天外传来,飘渺地令人无法辨识出此刻到底是谁在说话。常青懒得睁开眼睛,有些不情愿地嘟囔着:“在裤、裤兜里……”
掏出钥匙打开门,祝升把常青扶进屋子,帮他脱去外衣与鞋袜,放到柔软的床铺上。
祝升打开台灯,昏暗的灯光之下,常青的醉颜被映成温暖的橙黄色,是无尽长夜里,唯一照进他心里的一束光。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伸手拨弄对方细碎的额发,嘴里喃喃道:“醒醒,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浅浅的鼾声。
“就这样也好,我说,你听着就行。”祝升也不气恼,干脆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他的手顺着常青的额头慢慢向下滑,来到那两片充血的薄唇上,依恋地摩挲两下后,却发现拇指沾上了一层滑腻的油脂——羊腿啃了一半,常青没来得及擦嘴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祝升正在思考该如何开口,对方油腻腻的嘴巴实在不利于培养情绪,他无奈地起身去了趟卫生间,找了块毛巾浸湿,回到床边给常青擦嘴。
常青的眼睛开启了一道小缝,像是要醒,祝升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结果常青只是把手伸进衣服底下挠了挠,砸吧两下嘴,继续张着嘴打小呼噜。
“酒量和以前一样烂,酒品倒是好了很多……”祝升再一次感到些许失望,歪着头喃喃自语,眼中渐渐失了焦距,陷入往事的回忆,“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不是在毕业话剧排练那会儿,是在更早的时候。”
祝升打小就和母亲住在外宅,十六岁时,他的母亲因为长年累月的酗酒,精神上出现问题,被送回法国老家。
祝升并非独子,上面有两个哥哥,他的父亲身份特殊,不是普通的商业巨擘,仰仗祖辈积累下来的物力与人脉,不怎么费心思打点疏通,生意也能自动送上门来。虽然新社会里不兴搞这套,说白了,祝家属于当下那波“隐形贵族”中的一脉。
私生子不仅是祝升人生的污点,祝家上下也以此为辱,对祝升的身份讳莫如深。然而祝升的父亲是家中长子,掌控着大部分家族产业,他怎会甘心大权旁落,自然要在三个儿子里挑选一位继承人。
自两个哥哥成年开始,家里的夺嫡大战便正式拉开帷幕,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们总是将家里搞得鸡犬不宁。祝升从小便是奇葩一朵,他的兄长们虽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依旧时刻防备着他,担心这小杂种是只不叫唤的疯狗。
祝升人很聪明,他爸原本希望他读完大学后进入家族企业,帮两个哥哥的忙,虽然给不起风光的身份,至少能保证他一世荣华。结果祝升根本不领情,他毅然决然放弃在美国顶尖大学进修商科的机会,悄悄报名了电影学院导演系专业,被揭穿后,他老爹差点背过气去。
读大学的时候,祝升还未在经济上取得完全独立,处处受祝家人的制约与蔑视。他每个月都要回去一趟,参加例行的家庭会议。祝升向来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没人会去在意他的感受,他也从不曾在意“家人”们对他的态度,对所谓祝家的未来兴趣缺缺。
祝升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即使是最亲密的三位发小,也没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比起会说会笑的大活人,泛黄的纸张与激昂的文字显然更能激发他的兴趣。
这种情况在他遇到常青之后渐渐发生改变。
“那天从祝家回来,已经超过了门禁时间,门卫却干脆地把我放进门,什么也没问。拜那些流言所赐,学校里没人敢为难我。路过水房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有人在背诵《麦克白》里的台词,就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查看。”
祝升轻笑两声,眼里腾起蒙蒙雾气:“当时你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水房中央,面前放了一大盆衣服。你一边搓洗着衬衫,一边声情并茂地说,‘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水房里空空荡荡的,说话的时候带着回音,真的有点像学校对面那家剧场。我当时差点就笑出声了,靠在窗根儿听了半宿。从《哈布雷特》到《雷雨》,再到《唐璜》,我是你唯一的听众。”
“不过你一直都不知道。”祝升神情落寞,常青像是感知到对方的负面情绪,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我以为你会进话剧团,没想到你最终和一家小作坊式的公司订了合同,说实话,当时我很生气,也很失望。毕业典礼那天的餐会上,大家都情绪高涨,你刚被人灌下几口酒就醉得不省人事。那次我主动提出送你回宿舍,刚走到半路,你一个没忍住,撑在树上吐得昏天黑地。我走过去,你转过身抱着我,开始哇哇大哭,说话的时候前言不搭后语,说什么自己还不够好,说已经开始后悔了。”
祝升顿了顿,继续道:“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不过一想到你只在我面前哭过,我就……有点兴奋……”
祝升有所不知,常青在陆晋松面前哭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每次都被人欺负得眼泪汪汪,带着哭腔讨饶。
“毕业以后,你如愿成为演员,我去美国求学。为了掌握你的动向,我雇了一名大学生混到你的粉丝群里。我一直在关注你,直到那些负.面新闻出来。”祝升用指腹轻轻磨蹭常青的脸蛋,“这叫爱吗?其实我不太懂……”
说着,祝升缓缓俯下身,两人的脸越靠越近。
就在祝升即将尝到初吻的滋味时,常青竟然十分不给面子地打了一个饱嗝,紧接着悠悠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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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晋松带着常青的助理回到招待所,他没耐心等电梯,直接走楼梯上去,他先是赶到祝升所住的房间门口,“嘭嘭”砸了几下门,确认屋里没人后,他又往前跑了几步,来到常青门前。
他刚要拍门,门里就传出常青的声音。
“别这样!住手!停!求求你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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