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调戏与欺骗(2 / 2)
“你当我不知道么。”他说,“孙伟不过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罢了。何勋是个好兵。”他有些突兀地道:“但孙伟这样的人太多了,今天让我一枪,明天是不是要让夏泽一地了?!”
陆霜年愣了一下。
“我以为你只是好胜呢。”她倒是毫不避讳地直接说了出来。
顾宸北撇了她一眼。少年的侧脸在黎明的晨光里轮廓分明。然后他哼了一声,“即使不让,他也赢不了我。”
陆霜年终于再次“不顾死活”地笑了出来。
顾宸北冷冷地盯了她一眼。
然后这个敢在他面前笑得打跌的丫头挂着一脸笑意,断断续续地说:“孙伟这样的人有千个百个,也让不出汶鼎的一地。因为有个这样的你啊。”顾宸北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气。
——小人当道奸佞横行,世人皆无能,匹夫求自保,但有一个你。寸土不当失。
陆霜年说完就后悔了。
情报之王一辈子没轻易赞赏过谁,有人曾说她自傲到自负的地步,又怎么会对着十五岁的,未来的宿敌说出这样的话来。
然后她看见顾宸北脸红了。少年一声不吭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到陆霜年前面去了,她从后面看到顾宸北逐渐泛红的耳根。
啊,即使说出上辈子也耻于发表的赞扬,看到“战神”害羞,也值得啦。她把失言的懊恼抛到脑后,再次得意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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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耀章离开之前最后的一个举动是清理一营的闲杂人员——意味着某些靠着“孤女”身份的同情加分和踏实肯干的苦力作用混进来的小鬼面临“裁员”。
陆霜年和一大群即将被“清理”出去的老弱病残和吃白饭家伙们一块儿站在营部门口的院子中央。后勤处的人在挨个发最后的遣散费用。何勋站在不远处,他脸上带着一点担忧的表情看着那个夹杂在一群邋遢的士兵里的瘦小女孩。
他知道这个叫阿年的姑娘也在部队里。在那个窄小黑暗的山洞里,女孩面对毫不犹豫离去的亲人时“母亲比较喜欢姐姐”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何勋对于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并不惊讶。从某种意义上讲,阿年她是真的无家可归了哪。
顾宸北从营部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看了何勋一眼。“如果为了她好,就别让她留在这儿。”少年的声音冷淡,目光却好像直入何勋脑海,知道他此刻盘旋的念头。
何勋吓了一跳,却没想好怎么解释他和阿年的相识:“顾公子,我……”
那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少年却已经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了。
何勋瞧着那女孩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大群吵吵嚷嚷的士兵中间,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点惊惶来,心中不由得一软。他没太考虑自己行为的意义,就分开人群朝陆霜年挤了过去。
“阿年?”
准确地在何勋的声音里听出担心的成分,陆霜年知道刚刚的表演起了作用。她抬起头来,让自己看上去惊喜而又惶惑:“何大哥?”
何勋拍了拍她肩膀,露出一个带有安慰意味的笑容。“别紧张。”阿年和他只在着军营中见过两次,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此刻突然见他,自然有些惊怕。——何勋不由自主地将陆霜年套上那个在敌营里给自己递水的,小心翼翼容易害怕的小姑娘形象,那个在被炮火染红的夜空下冷静又自持的笑被这个过于年轻的特工排除出脑海。
陆霜年眨了下眼睛,她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小心而忐忑,“何大哥,他们要让我到哪去?”
何勋低声说:“马上就要打仗了,你不能呆在部队里。”他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牢牢地盯着女孩的反应。
陆霜年张大眼睛。
然后何勋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他在这个女孩的眼里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恐惧。他听见阿年有点急切的声音:“我可以留下的,我在炊事班可以做很多事情,不信你可以去问老崔!”
何勋有些无奈,他一只手搭在陆霜年的肩膀上,温言道:“战场很危险,不像你想的那样。”
阿年挺直身体,——虽然依旧瘦小得可怜——气鼓鼓地说:“我见过战场,何大哥。”女孩顿了一下,用一种让何勋感到心惊的语气说道:“我不会成为拖累的,我不怕死。”
何勋有些着急了。
“傻姑娘,可是这样的战争,不值得你死啊!”他低声吼了出来。
陆霜年愣了一下。
何勋瞧她怔楞,心中暗暗后悔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吓到了这丫头。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两秒钟的停顿,是眼前这个瘦小的丫头的芯子,——一个久经血火的情报老手所能给出的,对已经确认为敌人和利用对象的,最大限度的感动。
陆霜年似乎刚刚从受惊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她只是轻声道:“可是,我没有地方可去了啊……”
何勋知道女孩的声音因为那一场可怕的战火变得粗粝,他没想到听到这样低哑的,带着一点黯然的陈述,会让自己心中忍不住泛出酸楚来。这个时候,他发觉自己无法去和这个小姑娘说出去找你的亲人的话来。
想到这里,何勋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对陆霜年道:“阿年,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女孩怯怯地抬起头来看他。黑亮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希望。何勋注视着阿年的眼睛,他对自己说,你不能让这个孩子失望。
陆霜年知道她想表达的,已经通过目光充分地对何勋施加了影响。她再次看到了他眼里的那点儿坚定,和那个晚上何勋决定打乱自己的计划,把她从夏泽的军营里带出去时一样。
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应该习惯失去。而这个注定要被她利用的人,在想着怎么能让一个女孩不再失去更多。尽管陆霜年已经过了那样满怀希望等待被其他人拯救的年纪。她知道哪里是天真和愚蠢的界限。于是只有怜悯地看着这个男人,让他为自己眼里虚假的光芒费尽心力。陆霜年想。
你还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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