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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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主子们都拜菩萨、观音,有信藏传的亦有进关之后信了汉传佛教的,似是太皇太后、皇太后这样的蒙古人信得是长生天,辛者库亦有供神,供得却是一只碗,牌位后黄裱纸胡了,若是撕了牌位就能瞧见里面写的是昭容二字,这昭容指得便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以一介宫奴之身,有幸得武则天赏识,成为天子近臣,人称天下第一女官,便是那些个为官做宰的见了她也要礼让,后来武帝逊位,中宗还朝继位,封其为昭容,一样是百般仰仗。

辛者库贱奴虽出身各异,有似婉儿一般本是出身名门却因罪充入宫掖为奴的,亦有辛者库世家的,可再怎么微贱亦有一飞冲天之心,供只碗便是心里那一点点不会熄的火花。

额娘本亦是正经旗人家里的姑娘,嫁前是金枝玉叶,嫁后是前护后拥,谁知一朝入了罪藉,充入后宫为贱婢,再无翻身之日,自己的父亲被斩,兄弟流放早不知所踪,她这个女儿亦是从小便受苦役,额娘几次熬不过了,想要自尽,瞧见那被偷偷供起来的碗,又抹了抹眼泪,活了下来。

到额娘因病去逝之前,额娘都在给她讲婉儿的事,告诉她女子若有容貌又有她这般天生的好嗓子,就是老天爷赏饭,翻身指日可待,要让她自己尊重,多用心计,爬也要爬出辛者库。

她不知病重的额娘是怎么说动包衣管带的,只知道额娘故去后,他就成了自己的干爹,让自己再不做粗活,只拿针线,又找辛者库里识文断字会吹拉弹唱的教自己本事,待到自己渐渐长成,亦学得了一身的本事,又贿赂了皇上身边的太监,将皇上引到了自己浣衣的院落……

卫氏在内室里自己供得一只有了缺口的碗前面的香炉里插了三柱香,瞧着糊着黄裱纸的牌位微微一笑,宫里人觉得自己一败涂地了吧,刚被皇上新鲜了几日就失了宠,八阿哥自掉了胎包就由惠妃养着,长大之后与自己一点都不亲,宫里人对自己还算客气是因为惠妃看在八阿哥的面子上对她多有照顾,更不用说八阿哥虽与自己这个额娘不亲,私下里一样有贴补。

八阿哥再怎么样也是皇子,虽说生母出身低些,却是惠妃养着的,皇上这一两年对八阿哥亦是不差,还常赞他功课好,这次北狩又带上了他,想必日后亲王不一定能混上,郡王、贝勒总是少不了的,得罪了自己这个生母就是不给八阿哥面子,自然要顾及些。

可这些人鼠目寸光,又怎知她的鸿鹄之志?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八阿哥一样是皇子,凭什么只是郡王、贝勒?她把八阿哥教得极好,又瞧出惠妃有让大阿哥登基之心,若是老八成了从龙之臣,亲王爵位自是触手可及!

卫氏又想到了今晨遇见的德妃,嘴角微微向翘,冷笑了一下,若问谁是这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现下只要不是傻子都晓得宫里是四妃当道,可在四妃里呢?荣妃早些年还能跟惠妃斗一斗,没讨到便宜之后便收敛了,一心只督促儿子上进;惠妃则是失宠最早的,行事一开始也是最无章法的,徒为自己惹了厉害的名声,幸亏这两年不知为了什么聪明了,知道行事低调与人为善,在宫里广结善缘了,可私下里还是那个德性;宜妃则是看着烈火烹油,风光得不行,四妃里也数她最能揽权,皇上最宠的年轻妃子,她手里占了两个;德妃则是看似性情平和,可该抓到手里的一样不会少,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无论是谁定没好果子吃,更不用说宫里若论儿子多,谁也及不上她三个亲生儿子一个养子的厉害,更不用说这四个儿子除了老六自幼身子骨不好,被皇上和她有意纵得纨绔些,都是样样出挑的。

是以宫里人若论起来谁最有势力,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总记着德妃最厉害,日后太子登了基,她的儿子都与太子走得近,一样是富贵绵长的模样。

可真是如此吗?

卫氏想着与自己对坐的德妃,她依旧长得极年轻的样子,便是与自己这个贵人说话一样的轻声细语,透着客气,对待下仆一样是和风细雨一般,这般会做人,想必也是她以宫女出身,却在这宫里风生水起的缘由吧……另一个缘由则是皇上……皇上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对喜欢的时候是极喜欢的,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若非皇上有这样的性子,自己早就被那些宫妃碾碎了,可得益最大的却是德妃,德妃为什么当初没被碾碎?因为她会生?不……还是因为皇上……

宫里人因皇上雨露均沾,对少有圣宠的积年的妃子也是极好,以为皇上真是多情长情却不专情的,却不知皇上这些年,真放在心上宠着、护着的只有德妃……

卫氏盯着那牌位出神……这碗……护得不止是她,还有德妃……

“小主,惠主子找您。”

卫氏站了起来,掀了帘子离了静室,“去把我昨个儿让你们包好的袜子包拿来,惠主子穿不得旁人做得袜子,只喜欢我做的。”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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