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殊寺白龙直入海贡院中金鲤跃龙门(1 / 2)
“你可知道什么安全的所在?明天一早我好送你去。”江源问道。这人身份特殊,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样子,竟然引得动贪官污吏派这许多人来追,绝不能带他回书院,否则怕是要给老师他们带来麻烦,还是将他送走得好。
司徒晟想了想,“这附近可有个文殊寺?”
“你是要去文殊寺?难怪你坠崖的地方离文殊寺不远,成,明天天亮就带你去文殊寺。”
见少年知道文殊寺在哪里,司徒晟松了口气,他是在官道上遇上的追兵,迫不得已弃马上山想去皇家敕封的文殊寺躲避,结果五个随行护卫都被敌人杀死,他却慌不择路跌下山崖。若能到文殊寺去,那里足有百十号常年习武的僧兵,哪用得着怕那十几个追兵。
江源把司徒晟放了下来,让他骑着树枝依靠着树干坐着,自己也坐在了他身边。“今晚不能睡,天气太冷,咱们也不好生火堆,要是睡着怕是会冻死。”
“那咱们说说话?这样不容易睡着。”第一次说出咱们这个词,司徒晟觉得很有趣,平日里周围的人不是敬他畏他就是轻贱他想害他,没一个像这个不知道他身份的少年一样随意的。
“也好。”江源倒是无所谓,他无意探听青年的身份,也绝对会小心谨慎不透露自己的身份的,他们萍水相逢,而后相忘于江湖,这就最好。
司徒晟开始还打算探听少年的身份,可说着说着话题就被江源给带跑了,他越听越觉得面前这少年超群越辈,出类拔萃。平常人这般年纪就算已经成家了也不过读了几本圣贤书,会写几篇歪文罢了,可这少年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朝政军事皆有独特见解判断,河工建城农耕之事都深有涉猎,不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就连品鉴古玩篆刻烧瓷制壶雕砚这类的文房玩意他也无一不通,这等人为何他却从没听到过?
江源倒是聊得很尽兴,天文地理古人那里是垄断学科,对特种兵来说连地图都背不下来,天气都看不明白还怎么执行特殊任务?想当初他当愤青的时候也是时常在论坛里和人侃大山充大神的,评论朝政军事也是平常。河工之事他参加过抗洪救灾,建城虽然懂得不多,但是防患敌人的手段他倒知道不少,农耕就更不用说了,他进城以前常年在地里干活来着。至于那些文玩古董的事情都是做了生意之后被朋友带着入门的,真东西见得多了也就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他倒是不知道他这一番言谈差点把自己塑造成无崖子黄药师一类的奇才,就算知道了怕他也不在乎。
聊到天色发白,两人才尽兴,司徒晟一路被追击的愤恨都散了个干净,不由清爽地一笑,这一笑倒是把肚子给笑饿了,一阵腹鸣倒让这二人笑得更是开怀。
“我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兔子山鸡都是生的,只有这两个馍了。”江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裹着两个粗面的硬馍,连冻带干,怕是不比石头软多少。递给青年一个,江源自己就着树叶上的积雪啃了起来,倒是司徒晟咬了一口之后差点没吐出来,盯着那馍馍不知该不该咬第二口。他听着少年的谈吐举止还以为他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可如今看着他吃冷馍的样子,又有些迟疑了,哪个公子哥能吃得下这种东西?他在皇宫之中备受冷落欺凌也最多不过吃吃冷饭冷汤罢了,这样粗劣的东西整个皇宫都找不到,就连粗使太监都不吃的。
“怎么?这就吃不下了?”江源三两口吃完了自己的馍,看着青年要吃不吃的样子,自动开启了嘲讽技能,这样的家伙他当兵的时候见得多了,就两个词“惯的”“没饿着”,对这样的家伙就得忆苦思甜一些才行。
“这馍虽不精致,却也是白面做的,这样的馍整个大靖也不过只有三成的人每年都吃得着,这三成的人中怕只有一小半顿顿都能吃上。这么个玩意去铺子里买需一文钱,可就这一文钱也不是人人都花得起的。”江源说道:“山民每日打柴送去街市叫卖日赚不过五十钱,去了赋税杂苛便只余三十余文,再去了柴油菜蔬便只剩下十五文,若养活五口之家每人只得三文,可三个这点儿大的馍馍如何够一人一天吃的?更何况他还得攒下钱财防备急用,怕是一年劳累也吃不上几个这样的馍。”他一指青年身上的衣服,“你可知你这一身衣服价值几何?”
司徒晟怔了怔,“大概二十两吧。”他一向不知道这类东西的价格,若问他稻谷之类的价格他倒是知道一些,所谓谷贱伤农,他是自幼学过的,可这布匹皮毛……他却真的不知道了。
江源倒是很清楚,他身体好,常陪张大娘去集市,又时不时去卖自己猎到的野味皮货,物品的价格自是熟稔。“这外面是上好的江南丝绸,上面还有暗绣的技法,内里则是黑貂的皮毛,颜色一致毛长且致密,这样的皮子碰着一张都不容易,凑齐这整个袍子更是难上加难,怕是得赶上普通袍子十倍的价格。这样一件皮衣远看普通,可都是上好的料子做的哪是二十两就能买下的?怎么也得五十两。我朝官员共分九品,七品县令的年俸也不过七十两,还不够买两件这般的衣服的。”
司徒晟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手中的硬馍,这般话从来没人对他讲过,书中总是说百姓疾苦,他虽然也节俭克制,可哪里知道百姓的生活如此困苦……他拿着硬馍送入口中,大口撕咬吞咽起来,也不管这馍馍有多硬,也不管喉咙被这粗糙的食物刮得疼痛,只觉得吃下这硬馍的自己似乎被升华了一样。皇宫离市井实在太遥远了,他对百姓的了解更多是出自想象,可他所想也不过就是周围的官员和侍奉他的太监宫女们说的,又有多少是真的?
看着被自己再教育的青年将硬馍吃干净,江源随口感慨了一句,“我爹过去的时候挖矿过活,天天只得米糠做的稀粥喝,去世前十分想吃馍,娘亲难得取了钱买了两个拿来给他,他却病重得咽不下了……”
司徒晟听着这样的话,心中一阵泛酸,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可和少年言语里相比竟是十分富足……虽然被追杀了一趟,他却觉得没有白费,得知了这民间疾苦,又结识了这么不凡的少年,总算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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