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客从远方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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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寺后头有条热闹的长街,因为得了寺院的名气,便跟着寺名唤做长安街,是个热闹的所在。惊蛰刚过,万物回春,街道两侧早有高大的绿柳吐出新嫩,掩着两排整齐的店铺——成衣店、果脯店、茶楼、书肆、字画铺……最边上掩在老槐树下的是个酒馆。

这酒馆的门面并不算大,门口斜插着半新不旧的酒旗,牌匾上的“梅子酒馆”四个字清雅俊逸,匾下还悬挂着几串脆嫩的梅子,透出几分清新可爱。

酒馆的少掌柜曲青梅这会儿正坐在帐台后面。

她今年才十四岁,身量并不算高,坐在高脚木凳上的时候双腿悬在空中,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下藏着一双小巧的绣鞋,正如玉燕般荡来荡去。帐台上摞着一堆厚厚的账本,她埋首在账本之间,左手纤嫩的手指噼噼啪啪的在算盘上跳跃,右手执笔飞快地勾勾画画。

忽然有只手伸了过来,将一张漂亮的松花笺放在白纸黑字的账本上。

青梅诧异的抬头,就见奶娘许氏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面前,忙甜甜的唤了声“娘”。

许氏年过三十,穿着一袭藏蓝色对襟春衫,头发整齐地团在脑后,因最近卧病在床,看起来有些憔悴。然而她脸上却是笑容可掬:“青梅,京城那边刚刚来的信,顾夫人让咱们十月底到京城去。我瞧着,她是想起了当年的婚约呢。”

青梅听了是这茬事儿,不由皱起了眉头:“她以前对咱们不闻不问的,怎么突然想起这婚约了?”说着细看那松花笺上的内容,因心中念及婚事,脸上不免泛起了微红。

“以前恐怕是顾尚书顾忌着你父亲的案子,不让她插手。如今你和顾二公子都不小了,大概顾尚书松了口,她就张罗起了这事儿。信里虽没明说,却也差不离。”许氏是个实诚的人,言语神情之间满含期待,顺手拿过帐台上的小茶壶倒了两杯香茶。

然而青梅却不这么想,她对这位姨母素来就有芥蒂,此时自然不太相信许氏的推测,只是道:“都这么多年了,姨母恐怕早忘了这事,你瞧信里不是半个字都没提?谁知道她让我们上京是要做什么。”

许氏面色一黯,劝道:“她终归是你的姨母,不会亏待了你的。再说这事没个着落,我这心里总是悬着放不下,咱们还是去一趟吧?”

姨母么?青梅心里颇不以为然,瞧着许氏殷切的眼神时却还是有些心软了。她随手取了帐台上的茶杯抿着,将那信笺翻来覆去瞧了几遍,终是道:“那就听娘的吧。不过,要等咱们攒够了银子再走!”小嘴一撅,提出了条件。

许氏见她答应了,自然高兴道:“还想着攒银子开酒馆呐?就依你。”

青梅便将信笺折好了还给许氏,上京城的事情就算是定下了——不管顾夫人是真打算履婚约,还是打算悔婚,青梅也想将当年的婚约交割清楚,免得日后顾家说起来,又牵扯不清。

时移世易,世事变幻,说起来总叫人捉摸不透。

当年青梅的父亲曲衡还是官居五品的定远将军,青梅出生时顾夫人作为姨母前来探望,爱极了粉嘟嘟的婴孩,两家就定下了婚约,算是门当户对皆大欢喜。可青梅三岁那年,曲衡被诬通敌叛国抄了家,青梅苟且逃生至今,哪能和当时同日而语?

那时许氏不敢到京城附近去,只在远离京师的地方投奔过几个亲戚故交,那些人害怕受到牵连,谁曾搭理过她?没上报到官府就已算念着旧情了。

这位顾夫人明知她流落乡野生活艰辛,却多年来从不曾过问,如今还会念着旧情?就算她顾念旧情,顾尚书以前可是避之不及的态度,怎么突然松了口,还放任顾夫人热心地操心起了她的婚事?他就不怕自己身份被查出来,连累了他?

青梅心中疑惑重重,欲待再说,瞧见许氏面含期待时却有些不忍,终究是咽回去了。

出神之间,雇工长生已从后院搬了几坛酒进来,青梅便送许氏回了后院,又指挥长生摆放酒坛。

酒馆里设着七八张木桌,配了几副黄杨木的长椅供人小坐,几乎占去了大半的位置。帐台边是个宽而高的木架,底下是一溜大酒坛,上面几层则摆着小巧别致的酒壶。另一面墙边是张九尺长的木案,上面摆着各色酒品,可供人品尝。

长生先后搬来八个大酒坛和十数个小坛,摆放进去时愈发显得架上拥挤。

青梅瞧着满满当当的木架,心里暗想到时候若开了新酒馆,铺面该选个更大的。她靠在帐台上喝茶休息,盘算着将来酒馆的布置,就见门口的黄莺儿啼叫几声,走进来两位客人——

近前的男子约莫十八岁,身穿天青色的云锦长衫,金冠束发,玉带在腰,皮肤白净面容俊逸,正沉默打量着酒馆内的布置。看他通身的气质,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小郎君。后面那人斜背着包袱,臂弯里搭着件披风,一双眼滴溜溜转起来像是顽皮的灵猴,应是个随从。

青梅心里有了数,便绽出笑容,声音清脆甜美:“郎君是要打酒么?”

“听说这里的酒很不错,小娘子能否推荐两壶?”后面的随从笑着开口,那锦衫郎君的目光自酒坛上收回,也打量起了青梅。

青梅倒是不惧他的目光,开门做生意嘛,当然得大方明朗些,还要热情好客!于是她笑得更甜:“这里的烧酒和果子酒都很不错,郎君想要哪种?”

“烧酒吧。”锦衫郎君淡淡开口。

青梅递个眼色,长生便十分机灵地将客人引到靠墙的长案前,介绍道:“这是春儿坠,颜色嫩黄清透,入口绵软清香。这是榴花红,瞧这颜色是不是很好看?这酒清冽甘爽,香气浓郁,十分好喝。这是翠竹叶……”这些话青梅早教他背得熟透,说起来十分顺口。

待长生介绍完时,青梅脸上的得意和满足微不可察。她仰起脸,明眸中还有未散的笑意:“郎君喜欢哪个?倒几杯尝尝吧。”

锦衣郎君的身量比青梅高了一头,指着最边上的嫣红酒液道:“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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