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雪 (一 下)(2 / 2)
王洵点头称是,跟紧了孙仁宇,快速迈进监狱大门一门之隔,内外差距立刻如两重天只见沿着门口一条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石板小径直通监狱深处,上面污水横流,秽物遍地两排粗大的木栅栏相对排开,栅栏后,无数蓬首垢面的囚犯双手奋力探出来,对着门口的差役大声喊冤
自幼锦衣玉食的王洵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登时被监牢里的气味熏得把昨天晚上吃的羊肉汤泡馕差点给吐出来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烦恶,再往两边看,只见栅栏后的牢狱被土墙隔成了一个个小间,每个小间或者关着四五个囚犯,或者只关着一个人同是坐牢,待遇却大不相同
那关着四五个囚犯的牢笼,里边仅有一堆稻草给囚犯们做铺盖并且大多远离牢狱的通风口,暗不见天日只而关着一个囚犯的牢笼,则被褥,桌椅一应俱全甚至个别牢笼内,连书本纸笔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囚犯们身上的拘束物也千差万别有的压根儿就没带刑具,有的仅仅在脖颈上象征性地套了根铁链子,有的则手铐脚镣片刻不离身最惨的一个人,则是脑袋,双手,双脚被同一张木板上的五个洞,牢牢枷在一起,整个人趴在泥坑里,抬着脖子慢慢倒气听到有人从面前经过,圆睁的双眼中露出一丝留恋的目光,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两个时辰,整个人不死也变成残废了
见到此景,张巡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眉毛往上一挑,大声说道:“没想到的京师大牢,居然也如此污秽不堪!”
“嗨,一群囚犯,头上有片瓦遮雨就不错了,还能让他们住进客栈里不成?”念在张巡跟王洵同来,极有可能非富即贵的份上,孙仁宇不跟他计较,压低了声音解释
张巡却不肯领这个情,指了指被枷成待宰牲口般的那个囚犯,低声喝问:“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等要这样折磨他?若是把人弄死了怎么办?天子脚下,就没王法了么?”
“那又不是我定的规矩?”孙仁宇没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张巡这般不懂道理,皱了皱眉,低声回应,“放心,枷上三天三夜也死不了这是有名的死不得,几百年了,衙门里对不长眼睛的家伙都这么处置谁让他命贱,偏偏又犯了王法了呢?若是肯使钱的和不肯使钱的同样待遇,京师里的米价这么高,弟兄们还不都得喝西北风去!”
“胡扯!”张巡气得直哆嗦,想要再驳斥一番,命令孙仁宇将快被活活枷死的囚犯放开,却被雷万春一把扯到了旁边“我这位朋友读书太多,这里有点不清楚!”一边向孙仁宇赔笑,雷万春一边指指自己的脑袋“读书太认真,读傻了,你的,明白?”
看在一双玉镯的份上,孙仁宇懒得跟对方较真儿笑了笑,加快了行进速度片刻之后,一行人来到在监牢最深处,向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囚笼指了指,他低声说道:“就关在这里了是京兆尹下令严加看管的,各位千万别怪我我先出去给弟兄们交代一下,一刻钟,一刻钟之后进来找你们大伙必须按时离开!”
说罢,将手里的灯笼塞给王洵,转身快速离去
王洵拱手向对方道了谢,然后慢慢将灯笼挑向牢笼之内忽然见到了光,牢笼里的囚犯吓得一哆嗦,迅速向后逃去手脚上的铁链当当作响
“是我,子达,我跟老雷,老张来看你了!”王洵看得心里发酸,赶紧低声表明身份
“二郎?”宇文子达茫然地回应了一声,然后如见到亲生父母的婴儿般扑了过来双手握住监牢栅栏,大声哭喊道:“二哥,你可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赶紧,赶紧救我出去,再晚两天,我就被他们折磨死了!”
“他们对你用刑了?”见到宇文子达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王洵心里一痛,强压住滔天恨意问道
“嗯!”宇文子达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掉,这回,可再也不是装出来的了“问了两次话,打了我两次板子那姓张的县令说,如果我再不招认,下次就上夹棍!”
“天!”王洵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让你招认什么?你招了么?”
“还没!”宇文子达用力摇头,唯恐王洵不相信自己一般“那些事情,我一件都没做过,我怎么敢招认若是招了,肯定用不了半个月就被推出去砍了脑袋!”
王洵和雷万春、张巡三人互相看了看,从受伤的情况推断,宇文子达有可能还真的把两场大刑硬熬过来了带着几分佩服,他又低声问道:“你到底招惹谁了,他们让你承认什么罪名?”
宇文子达又是一犹豫,随即低声嚷嚷道:“我也不知道招惹谁了他们,他们让我承认,结党行凶,当街强抢民女;受人指使,折辱朝廷官员;还有,还有仗势欺人,霸占百姓田产二哥,我没干过,我真的一件都没干过!”
随便任何一件,都是杀头的罪名,况且有“受人指使”这关键四个字在张巡听得心里一紧,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强调,“子达,只要没干过的,再疼也得熬下去我是张巡,你听我说,你这个案子有点儿邪门儿若是你还打算活命的话,就仔细想想,跟二郎说句实话,你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没,没有啊!”宇文子达心虚地四下看了看,顺口抵赖
“走,咱们走,让这小子被人打死算了!”见到了这个时候,宇文子达依旧不肯说实话,王洵勃然大怒,提起灯笼,转身便走
“二哥,二哥我真的冤枉啊!”宇文子达见状,赶紧抱着栅栏大哭,“二哥别走,你走了,我就真的死在这里了!”
“你死不死,关我屁事姓王的没有你这号朋友?说,你设计折辱李白,到底是谁指使的?你跟贾老大合伙,到底做了什么生意?”
听王洵把贾老大的字号都给报了出来,宇文子达又是一哆嗦,举头四下张望了一圈,黑咕隆咚地看不情周围还关着谁用手向两边指了指,然后高声说道:“二哥,你别逼我我宇文至一人做事一人当即便死了,也不会攀扯其他人!”
看到宇文至这般模样,王洵终于明白他到底担心什么了将耳朵凑过去,低声说道:“我不管你跟谁有牵连但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帮谁在做事否则,只要他不肯出面救你,衙门里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我,我......”宇文至喃喃自语,咬了咬牙,以几乎不可能被人听见的声音回应,“二哥,我先前不是想故意瞒着你真的是不想把你给牵连进来贾老大背后的那个人姓朱,是在西市口开南货庄的至于其背后的主人,整个长安没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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