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风雪入云州(1 / 2)
张迈既命薛复与李彝殷起兵向北,又让韩德枢间入燕云,帅令出去后,恰好郭威入内参见,原来东面战事略定,张迈有些大事需要和郭威商量,他便奉命至秦州述职。
两人议论已经安排的兵事政事,郭威沉吟半晌,问韩德枢已经出发未,张迈道:“尚未。”
郭威说道:“元帅,那韩德枢固然是由胡地来降的反复之人,李彝殷李彝秀亦非我族类,难说绝无二心。属下和薛将军交往虽不密切,但我听说薛将军是高义之辈,高义之人心思醇正,心思醇正则不善以阴谋料人。这次北行,行伍征战之事想来元帅必有安排,但帐内行阴密谋略者,也需有其人。此外,韩德枢也需要有人加以钳制。”
张迈沉吟道:“薛复是经过磨难的人,虽然心思醇正,但不会误我大事,倒是韩德枢那边,你说的倒也是有道理。只是要入燕云行事,最好得是燕云之人,这是深入敌后,必须胆色过人,且须通晓机变,这样的人才本就不容易挑选,何况重臣又不宜贸然前往敌后。我手头一时未有人选。”
郭威道:“属下却有两个人。”
张迈讶异道:“有一个都够了,你居然想出两个来。”
郭威道:“其中一个,就是折从远的儿子、折从适的侄子折德扆。”
当初张迈推行移民实边政策,让折从远移三十万从晋北流亡来的难民实轮台,增强汉家在那里的控制力,但其中还是有部分人马留了下来,折从远的儿子折德扆也在其中。
这个时代的人成亲早,折德扆和折从远虽是叔侄,却只比折从远小两岁。张迈也听说这小伙子,只是来归日短,未建功业,眼下还只是个校尉,就是这个校尉也有乃父乃兄的恩荫成分,含金成色不能服人。
张迈有些犹豫道:“这次晋北之乱。折家损折了不少男丁。折从远赴万里之外,他弟弟又在前线厮杀,我若再要将折德扆送到燕云那不可测之地去,未免太苛。”
郭威笑道:“折家世代武人,素以战场马革裹尸为荣,而以家中寿终正寝为耻!元帅这话若叫折德扆听见,他只会当是侮辱!折德扆为人刚勇果敢,又通机变,更难得的是他家本是晋北人氏。云中大同是常走动的,地方熟悉,又是上百年的家族根基,和本地大家族关系十分密切,他去到那里乃是如鱼得水,元帅何必过虑?再则这段时间折德扆在我军中,我看得出他十分仰慕乃叔已建立的功名威望,心中急欲建功。可如今最难的仗都快打完了,留在南边难有出头之日。他想要建立媲美折从远的功勋,只有前往幽云、大漠。元帅若能给他这个机会,他必效死力!”
张迈道:“既如此,那就让他去试试吧。现在契丹未灭,他若真有本事,未必就没机会赶超他叔叔。还有一个人呢?”
郭威道:“是一个叫赵普的小伙子。年纪不大,却甚有智谋权变,且是在幽州长大,在我军中呆了有半年了,我看他为人可以信任。可去给折德扆打个下手。这两人刚好都在我身边,随时可以出发。”
赵普的名字十分常见,张迈也不当回事,见是郭威所推荐,就点头允了。
郭威出去后,就派人召来两人,折德扆已经二十出头,赵普却是未满二十,郭威说了经过,问他二人可敢去?
折德扆狂喜道:“这是求之不得之事!岂有不敢之理!我只恨未能早日归唐,让我小叔专美于前!这些天阵前厮杀,也只打了几打杂鱼烂虾,这么下去,何时能追上我小叔?多谢上将军举荐于我!此去燕云,德扆若不成功,死不南归!”
郭威又问赵普,赵普道:“正如折校尉所言,乱世男儿当如是。当初赵德钧乱我燕蓟,迫得家父率领族众举族南迁,先迁常山,又徙洛阳,数年之间惶惶不得安生。随后石敬瑭又大肆点兵,我又被征辟服役于西都,不幸中之万幸,是有此机会乱中归唐。如今若能奉命入燕云,造福桑梓,普愿尽绵力。”
郭威大喜道:“你们二人有这样的决心,便不负我向元帅推荐了你们,去吧!这番若是成功,功业不可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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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勒川,阴山下。
薛复率领三万大军,搭起了帐篷。说是三万大军,其实作战部队只有一万二,其中汗血骑兵团三千人,配马步兵两千人,配马辅兵两千人。
三千汗血骑兵团中,精锐核心是明光甲汗血百骑,这是整个天策军最强悍的重骑精锐,集合天策政权下最精英的铁匠,打造出一百副超轻超薄的新型明光铠甲,配上纯种汗血宝马,短期冲锋时,虽是重骑兵却拥有超越普通轻骑兵的速度!这明光甲汗血百骑在刚刚结束的环马高地一战损折了三十余人,这三十余人的死,对薛复来说就是死了三十个手足一般!
战争过后,薛复迅速从汗血骑兵团死战余生的立功将士中将人数补充了上来,仍是百骑之数。明光甲汗血百骑的外围,是两千多轻骑兵战士,个个佩戴加长精锻横刀,跨经过改良的杂种汗血马,甲胄不如百骑精良坚锐,但更加轻便,以保证其速度不在明光甲汗血百骑之下。
这支接近三千人的部队,乃是整个天策唐军——甚至可能是全世界——机动力最强的骑兵部队。
但这是一支过于昂贵的部队,因此其外围就需要有两千配马步兵、两千配马辅兵协同作战,共同构成了广义的汗血骑兵团——若没有这四千人的配合,一旦陷入某种特定的境地,狭义的汗血骑兵团随时会被相克的兵种虐死。
薛复的这支部队,加上党项骑兵倾巢而出的五千人,合计一万二千人。
作战队伍之外,尚有一万八千人。却都是后勤部伍了。其中一万人,是由老辅兵作核心的武装农牧民,其中四千人是这次战争中从关中各州逃难来的难民,大部分是苦哈哈的农民,都会干农活,剩下六千人是由天策境内征集。活农或牧,个个体力过人,擅做各种粗活重活,又都曾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足以应付战场各种变故,实在逼到极处,这些人拿起武器来也能厮杀一番——由于天策军给他们配备的武器还算可以,其战斗力不见得会比契丹在漠北临时召集起来的杂族牧民差。其中一部分经历过战争洗礼之后,随时可以成为精锐部队的兵员来源。
还有八千人。则是李彝殷的族人,所起到的作用与这一万武装农牧民相似。
这一万八千人,作用并不是来凑军队数量,而是为了提供一个可持续的后勤。这次张迈命薛复北上呼应杨易,将追击契丹所得的无数牛羊马匹都划给了他。马匹驮着粮食,牛羊赶去吃草,然后在接下来一年里,凉兰方面就不再提供补给。
可以说。此时薛复所率领的,就是一个移动的战争部族。他们在接下来的一年中。将进行最为艰苦的征伐,而之所以选择这种特殊的进军形势,除了因应漠南漠北特殊的地理环境之外,也有尽量减轻后方负担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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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复一路追着契丹人的尾巴,追到了这阴山脚下,这里的原住牧民早就望风逃散。契丹兵马到此转而向东,双方发起了一场试探性的战斗,没有过分纠结契丹人就继续东撤,薛复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北风已经越来越凄厉,在这般恶劣的天时中再深入下去。一不小心随时会出现意外。因此他决定在此过冬。
光靠牛马背上的谷物肉干无法维系一年的生计,他必须保住牛羊——这是来年全军的伙食。
高耸的阴山挡住了北风,李彝殷帮忙挑了大山南麓一个避风地点,哨骑四出,占据各个据点,将牛羊分布开去,形成一个个临时的牧场,一个拥有数千精锐的三万人大部落,足以威慑敕勒川这样一片土地了。
渐渐地有原住牧民小部落不舍得家园逃了回来,依附薛复,薛复在进行甄别之后,允许他们在外围安札,这些牧民也将是大军向导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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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膏腴之地,北依阴山,南临黄河,向东可以进入燕云十六州中刚刚被契丹人定为西京的大同府,或借道大同府,或掠过大同府北境再往东北,行一千五百里可以直扑契丹人的心脏——潢水流域!根据最新的情报,杨易的前锋已经逼近潢水中上游,若到了那里,薛复就能与杨易会师了。
不过,在那之前仍然需要经历一千五百里的蛮荒之地,茫茫大漠,可不是想过去就能过去的。这一次契丹之所以以倾国之力仍然压制不了张迈布置在凉兰秦西的局部兵力,就是由于距离的暴虐所起到的作用。如今到了这里,主客易位,薛复的行动就必须加倍地小心,稍有不慎,随时就会在沙与草的海洋中全军覆没!
幸而,杨易的奇袭,使得契丹在漠北尽失威德,尊崇强者的漠北诸族随时可能对契丹离心离德,这个大势,是当前天策大唐最大的优势!否则若靠正面进攻,契丹一退,依靠大漠天险,汉家男儿就算倾尽中原国力也很难取得全面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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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德枢和折德扆赵普走入薛复的大帐时,外面正在飘雪,雪水中带有各种能够滋润土壤的养分,低温还能杀死病虫,在凉兰,这样一场雪应该会被视为来年的祥瑞吧,在这里,就只是感觉到寒冷,而在二千里以北的黄龙城,驻扎在那里的鹰扬将军就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韩德枢第一次见到张迈时,还能保持一定的自信自尊,那时候天策唐军正陷入三方包围的困境,自认为来自“大契丹上国”、作为契丹谋主儿子的韩德枢,心中不免还带着几分矜持,但漠北的大捷却让他的膝盖骨在天策大唐面前彻底软了,这时望向薛复时,嘴角竟不自觉地带着谄媚。
“薛将军见招,是为了进军大同府的事情么?”
当日出发之前。张迈特意抽空见了他半个时辰,在以前韩德枢会觉得张迈见自己很正常,而现在张迈还能抽出半个时辰来给自己,韩德枢就觉得受宠若惊了。
张迈的意思非常明确:让韩德枢进入燕云地区,具体怎么做张迈不理,他只是告诉韩德枢。将来韩德枢立了多少功劳,他都会论功行赏。至于给韩德枢的资源,那就只有两个护卫、十两黄金而已。
这是一笔少得可怜的经费,但韩德枢却无怨言。因为得到张迈的亲自接见与许诺,他就相当于得到当世最大的背书,这才是当下最大的资本啊!
由于天策军和石晋之间刚刚结束战斗,双方战火方熄,道路未通,所以韩德枢就北上进入薛复军中。然后准备又此进入大同府。
“大军不一定会进入大同府。”薛复模棱两可地说。
对韩德枢,他并不信任,这个人还没有被唐军将领信任的根基,张迈给他的书信也没有说要如何配合他。至于折德扆,他虽然是折从远的侄子,可资历太浅了。薛复不想透露任何军队的真正走向,以免泄露贻误军机。
“那么需要属下如何配合么?”韩德枢又问。
“你能如何配合?”薛复看着韩德枢,脸上仍然淡淡的。这个人被元帅打发了来。身上就揣着十两金子,两个燕云籍的护卫。此外一无所有,自己要打发他去大同府,最多再给两匹马,这样一个人能为大军提供什么配合?
“钱粮、情报或者向导,德枢都能设法为之。”
“钱粮,暂时就不必了。”薛复道:“情报和向导。你若能提供,我会斟酌。”
“那么薛将军就真的不想进入大同府么?”韩德枢地劝道:“石敬瑭跪拜割地,大同府新归契丹。人心仍然归汉。如果此时王师入境,百姓必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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