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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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兄妹的贪财也算是一脉相承了。贾敏随口问了一句,“贪了多少?”

“七八万两吧。”林海解释道,“该拿的孝敬一分没少拿,七品小官贪墨了这个数,真的过了。”

“他大哥王子腾也没拉上一把?”

“他的告罪折子递了上去,”林海摇头笑了笑,“他自己尚且没这样大的胃口,说不准他还要谢我替他壮士断腕。”

就贾敏所知,举荐五品知府,还在封疆大吏的能力范围之内——这里当然指的是事成。更高的道台也能举荐,但成不成可就两说了。

“王子胜这官本就是因着他哥哥升了从二品才补上,”林海以一副看戏的姿态优哉游哉道,“上任不足一年,却比他兄长胆子更大,更独也更贪。把柄随手一抓一大把,让他丢官回家,便是看在他兄长面上放他一马。”

贾敏却是知道自家老爷的为人,未必称得上“宰相肚里能撑船”,却也不至于睚眦必报。他肯对王子腾出手,绝不仅仅因为他对自家黛玉“不怀好意”。

她估计,这怨肯定不止结了一次。

果不其然,夫妻相处林海分外自在,不必追问便主动娓娓道来,“当初为了贾雨村,我们几个已然闹得了个不痛快了。”

贾雨村教过黛玉几年,贾敏重生之后事情繁杂,等她处置过大半再理清思路,才想起贾雨村这辈子似乎比前世辞馆早得多,从老爷这儿讨得一封引荐的书信便回京投靠了二哥。

在二哥的推荐之下,王子腾给他补了个知县,之后就是薛蟠为了英莲误杀了人,贾雨村胡乱判案……哪怕薛蟠他爹薛桓还活着,到这里依旧跟前世一模一样。

但结果却是她把英莲的父母找了来,甄士隐要为女儿讨个公道,而薛家没吭声,贾雨村弄巧成拙,终以降职原调为结尾。

偏偏若非林海偏向甄士隐,默许给贾雨村个教训,贾雨村还未必会调任,而且一切都来得这样快。

总之,在她二哥反应过来之前全都成了定局——哪怕贾雨村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又想忍不住写信给她二哥求助,也为求个明白顺带诉苦。

就她所知,她二哥也来信向林海询问,大约是没得着个确切的理由,才又让珠哥儿找她说情。话说得挺委婉,却是想让她好生劝一劝老爷,最好劝得他回心转意。

她二哥和王子腾都觉得,贾雨村好歹是个进士……将来怎么也能用得上。

贾敏真是越琢磨,就越发不知如何评价她那好二哥。

偏偏林海又跟他心有灵犀了一回,“这话我也就跟你念叨,贾雨村是进士怎么了?”我还是探花呢,“当初也不是非得他官官相护的时候。薛家不过是个皇商,因为惧怕薛家之势他竟要草菅人命,此人操守如何靠得住?”

不过是些许威胁罢了,就把持不住,这种人得了大恩惠,在恩人危急之际没准儿还会恩将仇报。

前世贾雨村可就是这般发迹的呀。

贾雨村也得了奇遇吗?贾敏思及此处也是一笑而过:她能有父祖庇佑,凭什么别人就不行?

她拍了拍老爷的手背,笑问,“我怎么听着……老爷瞧不上薛家呢?”

林海没扛住媳妇儿的笑脸,直接说了实话,“薛桓不过三十出头,何必直接捐官,考个举人甚至进士才是正道。哪怕四十余岁中个三甲,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

圣上乃是公认的明君,如今吏治也称得上清明。捐官不仅不泛滥,而且好不容易捐了个实缺,能做到五品也是顶天了。

举人和三甲进士也未必做得高,可胜在名正言顺,在官场上……能挺直腰杆啊。哪像薛桓现在,靠着银钱和靠山,貌似吃得开,可背后不知多少人看不上他。

贾敏笑着劝道:“我倒觉得他颇有自知之明。他若是真有那份才学,哪有不进学的道理?破财做官不过是这一代略微忍气吞声,可继续经商怕是要一直忍气吞声啦。这不是怕不保险,才把天资不凡的女儿也送出去,为自家尽一份力。”

林海也忍不住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真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贾敏靠着丈夫的肩膀,“薛桓总有一点好,他不缺银子,用银子换前程他无比甘愿,又曾经出过大笔银钱修筑江边堤坝。我瞧此人最起码有一颗爱民之心,而且做官时手底下也很干净。”

“你真是越说越有道理。”林海哈哈一笑,“不贪财,这一点殊为难得。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天下多少人当官便是为财。”

自家老爷便不贪财,除了按照品级应有的孝敬,多一个子儿都不肯拿,韩琦亦是如此。

无怪乎富庶之地的官职,圣上多爱指派富贵人家的子弟出任。

而孙家向众多江南官员许以重利,可这么多年下来,真正买通的不过六七品的小官,撑死还有随时会左右摇摆的一二知府,四品以上的高官无一真正理会孙家的拉拢。

二人说得兴起,贾敏又问道,“亏空的夏税,老爷打算如何处置?”

林海从容道:“折子已经递了上去。账上亏空让我吃个明亏倒也罢了,非得故意做出七十万……这不是让我为难,而是让天下都看到了他们孙家有多嚣张。”

想起前世太子对孙家的态度,贾敏不免担忧,“就怕这回孙家错得如此离谱,太子都会为舅舅们担下来。”

林海对此也挺无奈,太子仁义得……真够不是地方的。“听说此事主意是太子在京城为官的大舅舅所出。”

贾敏接话道:“但出手的却是他弟弟吧。”

太子这两个舅舅也“不一般”:大舅舅虽然远远不如自己老谋深算能屈能伸的亲爹,但为人行事还算靠谱;二舅舅作为小儿子在家里也是小霸王似地长大,无人敢惹,可惜成年后志大才疏不说,还挺胆大包天。

林海摇了摇头,“这事儿还是让圣上头疼去。幸好他一出手便是七十万,若真是十来万的亏空,弄不好我还真得先上个折子自辩。”

这便是不贪财且有政绩的好处,没有把柄便几乎无懈可击,想到这里林海也苦笑了一下: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家黛玉身上不成?

他总觉得王子腾无利不起早,忽然问起黛玉,只怕是王子腾背后另有贵人关心起他来。

贾敏也很无奈:是否收拾孙家只能由圣上决断,在此之前孙家的手段他家老爷也只能见招拆招,却不能“治病去根”。

这时候真是得承认,看看孙家,也就明白做外戚有多威风和……划算了:比起所得,当年精心教养女儿的花费真是九牛一毛。

不过这“买卖”再怎么一本万利,她也舍不得黛玉去那吃人的地方受罪。

夫妻俩这回又想到一起去了,林海此时忽然道,“看到外戚的风光……他家女孩儿的苦痛就没人提起了。”

言外之意,他也舍不得女儿黛玉。

林海的祖父就做过首辅,位极人臣;林海的父亲则做过乡试的主考,会试的副主考,桃李满天下,如今林海的一众故交有不少都是他父亲的学生。林海乡试会试的两位座师,李大人和周大人如此偏爱林海,也有几分是看在与他父亲昔日的情分上。

林家真是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受过,偏偏到了子孙上……数代单传。也只有林海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儿女绕膝”,因此林海远比其他人更看重儿女。

贾敏又一连给他生了三个儿子,盼星星盼月亮得来的儿子……个数一多,肯定就没那么稀罕。而且珝哥儿毕竟是男孩儿,活泼爱动,哪会像他姐姐那样贴心又黏人,林海便把心又偏回了女儿身上。

知道女儿前世的结局,贾敏便对女儿十分愧疚,眼见老爷对黛玉的偏疼之心依旧,她欣慰之余又开始吹起“耳边风”。

“黛玉还得再过几年才及笄……旁人倒替咱们心急她的婚事。正巧我也想了想,只求门当户对,或是对方门第稍微差一点也成,但是一定要真心待咱们女儿,家里乱七八糟的亲戚不能太多,女婿的父母也得是讲究人。这样黛玉嫁过去,日子才能过得舒畅,最好像我这样,在家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林海拉着妻子大笑,“深得我心!”等他笑够了,又起身给自己和媳妇各倒了杯茶,两人都润了润喉咙,他才又道,“姜家的二小子也还成,但我却瞧他越来越不顺眼。”

我爹当初看老爷你也不大顺眼啊……平心而论,巡抚家的姜二公子是个良配。

贾敏也是哭笑不得,“黛玉年纪还小,让她跟姐姐妹妹们自如相处有什么不好?老爷跟她揭破此事,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海佯作不满,“这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嘛,我早作打算有什么不好。”

“对对对,老爷说得可真对。”贾敏轻轻捶了下丈夫的肩膀,“黛玉年纪小,老爷,这话我都连说两回了,你别吓着她。”

之后她就跟丈夫坦白了,“你知道我娘家侄儿宝玉,还有甄家的那个小霸王宝玉,彼此都沾亲带故的,当初我怕这两个混世魔王带坏了咱们黛玉,便教她不要把男人的殷勤太放在心上。结果这丫头……姜家二小子借着她们姐妹说话的机会,特地现身跟她打招呼,黛玉都能当做件大事儿来跟我说道。”

林海闻言眉头轻皱。

贾敏知道这话丈夫又听进去了,便继续不慌不忙道,“这是姜巡抚先透了点结亲的意思,家世不如姜家的当然不好出面说话,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咱们家是不是想送女入宫……老爷找机会是不是也该透点口风出来?过几年咱们回京的时候,京里那些不讲究的破落勋贵们就未必有这等自知自明。”

须知她娘家前世也是诸多“不讲究的破落勋贵”之中的一员。

林海自然痛快应了,“正该如此。出门走动时,还请夫人跟各家女眷们也说个明白。”

夫妻俩商量妥当,林海望着滋润无比的妻子,有点意动,刚刚拉住妻子的小手,暖阁里忽然传来一阵嚎哭……真的是嚎哭,片刻之后便成了双重奏……

林海无奈笑道:“真是中气十足。”

贾敏亦笑,“两个小祖宗呢。”

这对儿双胞胎睡醒就要找亲娘,吃饱还是要找亲娘,奶娘丫头怎么哄都不顶事儿。

贾敏从老爷身上坐起身来,往外门吩咐道,“把他俩抱过来吧。”

两个奶娘一人一个,把裹成茧子一样的两个小祖宗抱进屋来,贾敏把儿子放在身边,便让奶娘退下。

说来也有趣,只要贾敏开口说话,两个小祖宗听见,他们就会齐齐停住嚎哭。果然是肚皮里就记住亲娘的声音。

林海也是看孩子的熟手——家里孩子少,他每个都重视得要命,甚至甘愿亲自照顾,抱起脑门顶着个红点的儿子,在怀里颠了颠,“老三,乐一个给爹瞧瞧。”

夫妻俩那个夭折的长子也是序了齿的,因此珝哥儿作为实际上的嫡长子,排行却是第二。这对儿孪生子自然就是老三和老四了。

两个来月的小家伙人还看不清,但是老三却像是能听懂父亲的要求一样,眯起眼睛,咧开小嘴,露出粉嫩嫩的……牙床,看得旁人……比如贾敏这个亲娘,也忍不住喜笑颜开。

林海就更惊喜了,“我儿子真聪明!”

双生子,情绪似乎真能迅速地彼此影响,贾敏手里的老四也跟着哥哥“咯咯”了起来。

贾敏笑道:“趁着这机会得好生摆弄摆弄,省得他们长大了,就跟珝哥儿似的,放出去就不肯回来。”

林海应道:“咱们有女儿,儿子长多大也离不了家,不稀罕。”

话音刚落,外间丫头便打着帘子,出声道,“见过二爷。”

夫妻俩循着声音往门边望去,珝哥儿已然走进门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左看右看发觉还是母亲这边“空地儿”稍大一点,他便扑向母亲,“在玩弟弟们?”

贾敏佯怒道:“怎么说话呢?爹娘这是在逗弟弟。”

“哦,”珝哥儿不仅“皮厚”,还“闻过则改”,“那爹娘也逗逗我啊。”

儿子额头见汗,小脸还红扑扑的,估计是从自家的小校场骑马回来——说是学习骑射,以珝哥儿这年纪,不过是他骑在温顺的小马身上,而教授他骑术的师傅拉着缰绳,带他不快不慢地兜风而已。

贾敏拿了帕子就糊到他脸上,不甚温柔地抹了又抹,“说吧,惹祸了还是想要什么新鲜玩意儿?”

珝哥儿哼唧了一声,被母亲说中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唔,母亲……就想……”说不下去转头就想父亲求助,“父亲,母亲她……”说着便拉着父亲的手晃来晃去。

这招还是他从姐姐那儿学来的,他姐姐正宗的讨好爹娘~大~法乃是抱着爹娘胳膊柔言软语,无奈珝哥儿个子不够,也只能将就着拉父母的大手央求撒娇啦。

不过形式有差别,效果……相仿啊。

林海也轻笑道:“也就这个时候黏一下人。”

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丫头的行礼声,“见过大姑娘。”

黛玉随着声音袅袅婷婷地走进门来,见过爹娘,再瞄了眼弟弟那张微红的小脸,她笑眯眯问道,“你这是来告状不成?”

黛玉也是一身骑马专用的短打扮,看起来整个人的气度与平素大相径庭,竟是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感。

见到这样的女儿,不光是贾敏了,连林海都爱得不行,一时连粉嫩的小儿子也丢到了一边,“心肝儿,”他还招了招手,直到黛玉坐到夫妻中间,他才继续道,“你弟弟光结结巴巴地喊了几回爹娘。”

珝哥儿戳着两个小弟弟的脸蛋,哼唧道,“我才没有告状!姐姐冤枉人。”

黛玉依旧笑眯眯,“真的啊?那姐姐给你道歉,冤枉你啦。”

珝哥儿闻言果然展颜,“好吧。”又满怀期望地望着父亲,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爹爹,我想再要一匹小马。”

黛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贾敏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得了匹漂亮的小红马,黛玉很是喜爱,听教授骑术的师傅说自己的马最好自己照顾,便每天都给它梳毛,还喂它糖块儿,一来二去,一人一马便混得很熟。

黛玉出现在马厩,小红马便立即显得兴奋而雀跃。

相比而言,珝哥儿可就粗心太多了,梳毛就算了,连糖块都不肯喂。于是他那匹小白马便让黛玉的糖勾走了……反正见到黛玉比见他亲。

今天珝哥儿想骑马,还是从姐姐那儿把小白马拉回来的。

黛玉分说完始末,林海与贾敏全笑倒了。

黛玉说完,还从荷包里摸了个糖块出来,亲手剥开,抬手塞进了弟弟口中,“我亲手熬的。”黛玉给弟弟的是羊奶糖,在江南还是比较少见的。

珝哥儿捧着自己的嫩脸,虽然挺没面子但还是由衷道,“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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