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1 / 2)
侯府世子罗简和言中丞之女的婚期,愈来愈近了。
萧氏以为她这位侯夫人不出面操持办理,罗简的婚事肯定会出纰漏,办不好,还在荣安堂中等着看笑话呢,谁知事情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侯委托族长夫人出面主持,由齐氏、李氏二人协助办理,罗简的婚事一直井井有条的进行着,非常周到、妥当。
族长夫人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穿戴很是清雅讲究,神色很是慈和安详,一眼看上去便知道她是位生活优裕、圆满的老人家。可是她并非耳软心活好糊弄之人,她儿子早年间便中了进士,如今已升迁至右春坊右谕德之职,官位虽不高,备极清贵;她的孙子在太学读书,是皇五子庄王的陪读。能教出这样的儿孙,族长夫人岂是平常人呢,她管家极其厉害,一板一眼,不许出错,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几件事过后,侯府上上下下的管事媳妇、侍女等人都领教了族长夫人的厉害,有她在侯府坐阵,没有谁胆敢不尽心尽力办差使,人人兢兢业业。
齐氏、李氏平时在侯府并不管事,可是这不等于她们两个没这个本事,管不了,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因为侯的三儿子罗笠、四儿子罗笛当年都是年轻有为的将军,所以虽然是庶出,说下的亲事也很过得去,齐氏、李氏都是官员家中的嫡女,在娘家都是学过管家理事的。现在侯发了话,让她们妯娌二人协助族长夫人办理婚事,一则是侯说话有威力,二则她们两个人也早有管家理事的心思,这下子好像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便打起精神,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务必要把罗简和言家的这场婚礼办得完美无缺。
有族长夫人主持大局,有齐氏、李氏跑前跑后的张罗,罗简的婚事操办得有条不紊。
萧氏失望极了。
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罗简把言嫣娶进门么?到时候他俩夫妻同心,又有言中丞相帮,可就太难对付了。想夺去罗简的世子之位,另立罗箴为世子,简直便成了不可能的事-----除非有一天沈明婳做了皇后,权倾朝野,才能为她的亲舅舅罗箴出头。可是,那得等到哪一天呢。
罗简到言家送聘礼回来,真是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整个人容光焕发。
罗文茵还在言家住着呢,罗纾一家又搬走了,他心里这个高兴找不着人说憋得慌,便兴冲冲的找他爹侯去了,“爹,送聘礼的事我给您讲讲,可有意思了……”侯手里拿着封信,面沉似水,“阿简,跟爹去荣安堂。”
“啊?”罗简张大了嘴巴。
去荣安堂,那就是去找萧氏了。罗简瞅瞅侯的脸色,心中惴惴不安,“这是又有什么事了?可千万别赶到这时候出什么幺蛾子,一切都等到我把文茵的娘亲娶回来再说啊。”
侯已大踏地走的远了,“阿简,跟上来!”
“是,爹。”罗简忙答应了一声,拨腿就跑,去追他爹。
侯走路带风,所过之处一片肃杀。
侍女婆子,看见侯这个样子就吓得脚软,能跑得的全都跑了,正在当值、实在跑不了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萧氏在东边的小正房中养病,因怕吵,所以大白天门也是关着的。侯带着罗简到了门前,都懒得吩咐侍女开门,抬起脚,把门踹开了。
正在床上想着心事、想着如何对付罗简和言嫣的萧氏吓了一跳,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你干的好事!”侯脸色阴沉得比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更可怕,将一封信摔到了萧氏脸上。
萧氏睁大眼睛看着侯,心中满是恐惧之意。
上回侯带着穰氏来质问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是上回至少侯还把房中的侍女全部驱逐出去了,不许她们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现在房中也有两名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侯却看也没有看她们一眼。这是为什么呢?是他太过生气,所以没注意到这些个侍女,还是因为他要彻底的撕破脸了,所以被侍女下人知道了无所谓?
惊恐像大海里的浪涛一样,一波一波袭向萧氏。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萧氏挺直腰背,做出一幅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她是萧家的女儿,出身尊贵,不能任由侯这样粗暴无礼的对待她。
“你自己看。”侯话语阴森,好像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罗简是个急性子,见萧氏和侯好像僵上了,他上前几步拿起信,“你不肯看,那我替你看看吧。”随手拆开了信。
萧氏陡然紧张,纤细手指绞着被子,绞得被子变了形。
罗简打开信看过,不由的大怒,像侯一样把信狠狠摔向萧氏的脸!
“我虽然纨绔没出息,可是一向也拿你当亲娘的,为什么这般算计我,直到现在也不肯放过我?”罗简愤怒叫道。
萧氏身子抖了抖,目光闪烁,道:“阿简,我怎么说也是你母亲,你怎能如此无礼?”不问侯、罗简父子二人这封上究竟写了什么他们才会气成这样,却纠缠起罗简的礼貌问题。
侯是什么人,哪容得她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呢。“你连这封信也不敢看,可见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自己心知肚明。萧澜,我要休了你。”侯沉声道。
“什么?”萧氏如五雷轰顶,厉声尖叫。
罗简不由的呆住了。
房里那两名跪在地上的侍女瘫坐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侯爷要休了夫人,要休了夫人……
“凭什么?你凭什么要休我?”萧氏一向自视甚高,现在听到侯当面锣对面鼓的说要休了她,恼羞成怒,高声质问。
“看看穰氏的信,你还有何话可说。”侯声音冷冷的。
萧氏根本不肯看信,冷笑道:“穰氏一个已经被休回娘家的失德妇人,她的话也能听么?侯爷,你因为听了前儿媳妇的话便要休弃相濡以沫数十年的妻子,这说出来岂不是一个笑话么?”
“你说这是笑话。”侯怒极反笑,“你当这是个笑话,也好,本侯这便通知萧家来接人。”
“你……你……太也无情……”萧氏气得直啰嗦,嘴唇都是白的了。
侯这一通知到萧家,就算是最后没休成,她也是太没脸了,在娘家丢了个大人。几十岁的人了,有儿有女的,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却被丈夫无情的说要休弃,这让她萧家嫡长女情何以堪呢。
侯厌恶的看了她一眼,“阿简,咱们走!”
“是,父亲。”罗简应声答道。
侯高视阔步,转身离去,身上披着的玄色斗蓬被微风吹拂起来,犹如在天空中翱翔的鹰隼一般凌厉苍劲,令人生出敬畏之心。
“罗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守过婆婆的孝,我守过婆婆的孝……”萧氏从床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凄厉的高声大叫。
侯根本没有回头。
“我守过婆婆的孝,你需休不得我……”萧氏扶着门框,无力的滑倒在地,口中喃喃,“你为人粗鄙,不爱读书,一定不知道什么是三不去。‘与更三年丧’,这便属于三不去,你懂么?我守过太夫人的孝,你休不了我的……”
萧氏坐在地上,哀哀痛哭起来。
昨天她还以为没有阻挡住罗简迎娶言嫣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失败,是她人生中最为难堪的低谷,今天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她的人生当中将会有更大的、令她无法直视的挫折和打击,而她会继续跌落下去,不知道何时方能着陆……
萧氏生出“前途应几许,未知止泊处”之感,备感仓惶、凄怆。
侯没有跟她讲客气,真的命人通知了萧家,让萧家把萧澜接回去。
萧家接到消息,大为惊恐。
萧澜的父亲已经去世,她大哥萧涵一直在礼部任职,听到妹夫要把妹妹休回娘家,当时便面如土色。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虽然萧家太夫人久已不理家务事了,萧涵还是硬着头皮去跟她说了这件事,“……娘,妹夫不像是说着玩的,这可如何是好?阿澜在罗家三十多年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温柔贤惠,谁人不夸……”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萧太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备车,我要亲自去一趟侯府。”
“哪能劳动您呢。”萧涵过意不去。
萧太夫人已是七十多岁的年纪了,满头白发,眼神中却依旧透着精明强干,她不屑道:“不劳动我,难道你能把这件事办妥当了,让你妹妹不被休回来?”说的萧涵羞惭得低下了头。
他哪有这个本事。
他是文官,侯是武将,两人一向不大说得来。再者说,侯这个人大概是仗打得太多,人杀得太多,身上煞气很重,威风凛凛,萧涵见了他多多少少是有点害怕的。让他和侯据理力争,怕是不成。
萧涵亲去备车马,萧太夫人坐在梳妆台前,让侍女替她把一头白发挽成圆髻,梳得溜光水滑,上身穿了深蓝地绣寿字纹交领斜襟大袖衫,下身着了玄地洒富贵花双镧马面裙,一丝不苟,齐齐整整,肃容上了马车。
毕竟她是长辈,萧太夫人到了侯府,罗简亲自出来迎接,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我父亲心意已决,怕是劝不住了……”
萧太夫人年事已高,眼睛都显得混浊了,看人的时候依旧显得锋利敏锐,她目光如刀看了罗简一眼,皮笑肉不笑,“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你父亲和母亲老了老了,都老两口了,反倒闹起脾气来了。又不是年轻小孩子家不懂事,这休妻离缘的话岂是胡乱能说的呢,你母亲在侯府辛辛苦苦主持中馈几十年,又为你祖母守过孝,哪里是说休便休的?这可不是胡闹么。”
罗简不卑不亢,“罗家和萧家若能商谈好,自然是好;若是实在商量不下来,少不了要惊动官府,甚至闹到朝堂。侯府横竖是占着道理,不管闹到哪里,都是不怕的。”
萧太夫人诧异扬眉。
她一直知道罗简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所以方才才会做出那幅模样,想要把罗简的气陷先给压下去,之后便好办了。谁知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罗简如今已非吴下阿蒙。
“傻孩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萧太夫人语气马上和缓了,面色马上慈祥了,嗔怪道:“说什么惊动官府闹到朝堂的,都是一家人,至于这样么?”
罗简微微笑了笑,不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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