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雨急欲来(1)(2 / 2)
福叔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
“叫周妈妈来,把小姐带走!”他冷冷地看着许凝,语气里带上几分警告,“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名字,叫我哥哥!”
许凝满面泪痕,叫起来,“你不是我哥哥!你又不是我哥哥!”一扬手,将几上的台灯扫落在地。
福叔不敢插话,出门去叫周妈妈。周妈妈很快匆匆跟着福叔走进来,两人合力将许凝半拖着离开。
许凝放声大哭,徒劳地拳打脚踢,“放开我!放开我!”
声音渐渐远去,很快便消失了……但她的呜咽声,却仿佛留在了室内,驱之不褪,叫人生烦。
他蹙紧眉头,摸到几上烟盒子,拿到手上轻轻抖了抖,香烟没像平常般被抖出来支把来,倒是尽数轰出来,洒了一地。
他索性将烟盒子也扔掉。
门再次被推开,钱蕊儿轻轻走了进来。
他看着她。
她感觉到了他专注的凝视,冲他温柔一笑。
“你回去吧。”沈承泽突然道。
钱蕊儿愣了一下。
“承泽!”她极委屈地叫了一声。
沈承泽垂下眼帘,声音仍然很轻,“出去。”
声音虽轻,却是不容违拗。
钱蕊儿站在原地,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她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心有不甘,却知不能激怒于他。
能不能与新佳丽公司顺利签约,全凭他喜怒了……
静静地站了一会,确定他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终于悻悻退出。
不一会,福叔重新快步走进来,低低禀报,“小姐有点发烧……”
许凝身体底子原本就不好,他平时十分注意提防,但这一次……
“去接陆医生来……”沈承泽站起身,前往离园。
雨已经停了下来,风仍然在吹。天气预报说,受台风影响,雷阵雨会持续四十八小时。
离园距离主宅也不过两百米,边上便是还未修缮好的游泳池。前些日子,许凝无意中看了一场游泳比赛,就念叨着这个夏天一定要学习游泳。
他于是便吩咐福叔,把已经荒废多年的游泳池子重新整修,务必赶在盛夏来临之前。
沈承泽在游泳池旁站了一会,忆起她得知消息,眼睛发亮,抱着他的手臂欢笑不止,“谢谢小泽!”她凑到他耳边,胆大包天地道。
没等他发怒,她已笑着跑开。
他下意识地伸手至口袋,却发现自己刚才把烟落在了楼上。他双手插在裤袋,感觉到雨丝又重新飞扬起来,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影音室在离园二楼,极为宽敞,绛红色的幕布直垂至地上,唯一的两张椅子摆在屏幕正中央,此刻看去,突然有点孤伶伶的味道。
打开开关,上次未播完的影片自动继续向下播放。
是周星星的片子。
因为许凝的偏爱,影音室里准备了全套的周星星系列。
他对这种无厘头的喜剧很是不耐,但她喜欢,他只得按捺住性子作陪,还被她强制要求关掉手机。
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影音室里呆着的时候,如果天没有蹋下来,绝不要前去打扰。
因为小姐会不高兴。
小姐不高兴,沈先生也不会高兴。
沈承泽在椅子坐了下来,摁动开关,椅子中央的扶手自动收起……许多时候,许凝看得困了,就会赖到他身上,小手还不忘掉揪住他衣角,很快沉沉睡去。
……
沈承泽轻轻叹息一声,瞌上眼帘。
他已经四十八小时不曾闭眼,身心俱疲,但无论如何不能入睡。
她的生日礼物,他其实一早准备好。
如果……如果医院没有打来电话……
这应该是愉快的一天。
他的手微微攥紧了椅子扶手。
他其实早有思想准备,已经十二年过去了,他每一刻都活在已经做好的思想准备当中,他设想过非常多……自己有可能出现的反应,也许难过,也许哭泣,也许释然,也许无奈,也许解脱……
但事实上,全都没有。
他只是非常平静。
以一种他从不曾想到过的,淡然与平静,凝视着那一张苍白面孔。
她终于完全地睡了过去。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像过去的十二年里,他怀抱一线希望,或许,下一秒,她就会睁开眼睛,对着他微微一笑。
“再见。妈妈。”他低声喃喃道。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心存无谓的期待了。
这世间,再无可盼之事了。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似乎要劈破黝黑苍穹。
恍惚的他有些受惊似地抬起双眸,屏幕上的周星星正好摆出一副非常夸张的喜悦表情,嘴咧得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他突然想起,每次看到周星星这副欠扁的表情,她就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心头突地跳动一下。
“对不起。妈妈。”他微闭一闭眼,“对不起。”
他再坐不下去,站起身来,下楼去。
福叔就站在楼下,显然是在等待着他。
看到他,便微微晗首低声道,“小姐不肯量体温……抢着喝了点酒,这才睡了……”
沈承泽不作声,大踏步向许凝的屋子走去。
福叔三言两语,说得很是云淡风轻,许凝什么样的脾气,沈承泽心中最为有数,即便是他说的话,估计她也就放那么几分在心里,别人就更不用提了。
屋子里很暗,只有壁上的仿古灯还亮着。许凝自小怕黑,因此晚上睡觉必有微光。
许凝就躺在床上,被子显然刚被踢开,沈承泽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去,她面孔发烫,却是满额的汗。
沈承泽拿过床头毛巾,轻轻为她拭汗。
记忆里她很久没生过病了。不像刚来的那会,动不动就感冒发烧,每次都搞得一群人都不得安宁。
周妈妈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接过沈承泽手上的毛巾,不疾不缓地在盆里搓洗。
“凝小姐……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周妈妈的声音放得极低。
沈承泽不做声。
周妈妈把毛巾递到他手上,不再做声,退出房去。
哪怕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周妈妈,也不敢多言。
他当然知道她是无辜的,她和他一样……都不过是可怜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