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悲喜(1 / 2)
周易的表情僵硬着,什么也没说。呆了一下,才缓缓转过身去,慢慢立起身来。白色的被单轻轻从她身上滑落,在地上围成一圈。她背部的肌肤如凝脂一样纯白,看得人无端的心疼。冷风从天窗漏处轻轻涌入,吹在她赤裸的身上,使她的皮肤上激起点点的细小颗粒突起,长发如流苏般轻落到腰,周易站在我面前,就如玉塑的美神。
她就这样裸立着,没有任何的动作。“穿起衣服吧,不要着凉了。”我轻道。说着我从床头把睡衣递到了她手边。周易没有回头,只是默然地接过睡衣,轻轻披上。仍然面对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转过身来,淡淡道:“有烟吗?”我点点头,把烟递给了她。又把火机打着了,欲帮她点燃。周易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呆滞,只是接过了我的火机,自己点着了吸上。
青烟在小屋中缓缓流动,周易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望着窗外的凋落的那株水杉,一动不动。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风吹过,树枝轻晃,细碎的落叶被风卷起,如冬夜的冷雨般散落。我的心忽然也些有悲凉,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的伤害了这个女子。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的呢?那个曾经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或事而仗义任侠的我,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在不经意地改变。所谓温情,似乎已经慢慢远离我的躯壳。
周易沉默了片刻,忽然望着窗轻轻道:“我想你告诉我一件事。”
“你说。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实说。”我点头道。
周易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中一片孤寂。“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现在对我说这话?”
我有些茫然地轻叹一声,道:“我很想再说声对不起。但我知道,有些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改变的。你是一个好女孩,我不想骗你,我是一个不适合恋爱的人。甚至可以这样说,我不能接受有人对我太好。”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做!”周易的声音,忽然拨高了一个声调,显得尖锐而凄烈。
我的头脑一片空洞。是呀!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曾经无数次跟自己说过,我已经是游走于世间的灵魂,不能有任何感情的羁袢的。如果说只是泄欲,似乎也不是这么简单,否则我完全可以去找个小姐之类的解决。或者我的内心,一样盼望着有温情的片刻吧。但是,我知道我不可以的,所谓的爱与不爱,对我永远只是一个笑谈。从我答应施少强的那天起,我已经再没有了爱的权力。现在,就更无须提及了。
抬头的瞬间,我忽然看见一滴清泪从周易的眼角缓缓的流出。她的脸在抽搐着,尽力抑制着不让泪流下,但眼泪,仍然不自控地从她的脸上轻轻滑落,晶莹剔透。眼泪,原来也是这么美的。
我的心忽然有些崩溃。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女子哭泣,但我知道,这一生,只有两个女子是真正为我而哭过的,一个思怡,一个面前的她!思怡于我,只是永远的一个小妹妹,我除了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触。而周易……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我,内心竟然也有些沉甸甸的感觉,内心如扎针一般疼。
难道只是短短的几天相处时光,一次无心的冲动,我的内心深处,竟也如此深刻地铬上了她的印痕了吗?
“为什么不回答我?”周易见我没有回答,淡淡地问道。
我长长地呼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抓过衣服穿上,低声道:“或者,是因为我不快乐!”
周易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冷冷道:“你不快乐,所以找我?当我是什么,小姐吗?妓女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摇了摇头,轻轻道:“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如果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周易眼中盈泪,摇头自笑着,似乎觉得滑稽无比,缓缓地转过头去,喃喃道:“有区别吗?第一次或者对我很重要,但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你刚才的那句话。”
我的心中,越来越有种被灼烧的感觉,压抑的快喘不过气来。
我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周易的背后,木立了一会,轻轻张开双手拥住了她。周易只是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我想象中的挣扎,任由我抱着,这一瞬间,我忽然有些冲动,很想把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跟她说过清清楚楚。但话到嘴边,我还是停住了。只是轻轻地抱着她,不停地吻着她的长发。
周易忽然低声道:“其实我也挺傻,竟然真的有点喜欢上了你。真是件很莫名的事,我喜欢你什么呢?我甚至连你究竟是什么人都不清楚。胡丙龙,胡丙龙,这名字真的好难听。”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我抱着周易,轻声道。
周易没有问答,也没有摇头。我长长呼了口气,缓缓讲道:“以前有个很普通的年轻人,除了打架闹事惹麻烦,什么也不会,到了最后,连吃饭都吃问题。这时候有人跟他说,来吧,来跟我做事,你去收拾一个人,我就给你饭吃。然后这个年轻人就答应了。可惜他很笨,不但没收拾掉对方,还误杀了一个对他也很友善的朋友,只能逃跑出来,四处流浪!”
周易微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冷笑道:“那他可以去坐牢的,怎么能逃跑!一个人如果做错了事,那怕就是误杀,也该负起责任来的。否则,他算什么男人。”
我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痛,望着窗外,有些惨淡地自笑了一下,道:“他也这样想过的,他虽然很不争气,没念过什么书,但从小就敢做敢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还是分得很清楚。”
周易不屑地冷笑:“敢做敢当,负罪潜逃也算是敢做敢当的话,难怪这世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向前,从窗前接过一片随风而来的落叶,用两指捏得粉碎,然后轻轻一撒,道:“他不能不逃的,因为他不想连累他的兄弟,更重要的,因为他的事还没有做完,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他或者不懂,可是他知道一样,如果承诺了别人一件事,除非自己死了,否则就一定要完成的!”
周易冷冷一笑,不屑地道:“男人,永远就只会找各种不同的借口,为自己来辩解!这种人活在世上只会连累人,伤害人,叫他去死吧。”
我惨然地缓缓道:“或者是吧,他确实不是个男人,他不但误杀了一个朋友,甚至为了自己一瞬间的冲动,又伤害了一个对自己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孩。当那个女孩对他说‘我替你煮碗面好吗?’的时候,你知道他的心有多痛吗?因为他根本没法承当这份爱,他连自己的明天在哪都不知道,一个连自己的父母兄弟都不敢见的人,又怎么能妄想拥有一个女孩对自己的好。”
不知何时,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竟然已经在是哽咽,一丝泪水竟然无声地从嘴边滑落。是咸的,长久以来的孤独与茫然,寂寞与压抑,完全在一瞬间释放了出来。
不知何时,屋外某家的音响又传来那首「你一定要幸福」。清澈纯净的女声在缓缓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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