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炽焰之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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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我最勤者,乃侍国最忠者。

々々々々々々々々々々々—荷马

在大明王朝帝都北京的居民们的感觉中,万历十五年九月的这个秋日,中华帝国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的震颤,暴风骤雨似的波动沿着无数错综复杂的网络迅速传播开来,撕扯着每一条无所适从的神经。

青砖铺就的地面在无数马蹄暴烈的践踏下阵阵战抖,帝国骑士迅疾的身影飞快地掠过繁华的街市。成千上万的京城卫戍军出现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高声喝斥着命令百姓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返回住处。

此刻兵部侍郎大学士于庆丰也换上了阔别多年的青布绵甲,亲率本部军士策马狂奔直趋朝阳门。按照内阁议定的制度,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以及枢密院分别领有三百九十二名直属衙兵,吏、户、礼、邢、工、兵六部则各领有一百一十二人,总计合编成两个千户所,分别称为长安左千户所和长安右千户所。这两千两百多名衙兵都来自于过去京城禁军中的精锐,战斗力虽然比起黑麒麟御卫队这种超一流劲旅来要差上一大截,但要说起巷战功夫却也能勉强胜过普通近卫军半筹。此刻于庆丰手下这112名衙兵各各身披绘有盾与交叉长剑徽记的白色战袍,腰间悬一把宽刃长剑,手举猎猎旌旗冲上大街,驰在大学士左手边的一名下级军官则用力吹着手中的一柄牛骨号角,通知前方的军民及时避让。

可是这一行人到达目的地之后却遇到了一点麻烦,一小队卫戍军挡在了据传首相被困的酒楼前,拒绝让衙兵们继续前行。

“你们疯了吗!”于庆丰怒不可遏,翻身跳下马背上前质问道:“六部衙兵执行任务,一个小小的卫戍军队长也胆敢阻挡?未免太不把我这个内阁大学士放在眼里了吧!”

“侍郎大人,请恕小的们无礼。”卫戍军队长涨红着脸局促地回答,短短一会儿功夫竟然碰上两个惹不起的大人物,今天这该死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我们……我们是接到了直接的命令,不准,呃,不准任何人接近这栋酒楼。”

兵部侍郎用力哼了一声,“难道你的上级没有告诉过你六部衙兵权限优先于卫戍军吗?”

“是,是,当然。”队长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那还不让开!你是不是还要慕容信光的亲笔手令?”受到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再三纠缠,于庆丰已经几乎要出离愤怒了。“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不是你能够插手的!真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别说你那混账上司,就连九门提督衙门也付不起这个责任!来人,给我解除他们的武装!”

“侍郎大人……”队长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心中拼命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来趟这道浑水。“是御卫队的大人命令我们不得让任何人入内!”

“慢!”于庆丰闻言心头一动,连忙一挥手臂止住正欲上前动手的衙兵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的命令?”

“大约两刻以前。”

“是御卫队……”于庆丰回身翻上马背,低着头沉思起来:“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又朝着卫戍军们问道:“里面的情况这么样?”

“一直……没有太大的动静。”队长小心地回答。

“还是相持的僵局……除非那刺客能够在转眼间干掉二十个黑麒麟。”于庆丰自言自语着无声地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应当把大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吧。”

“侍郎大人,”见于庆丰久久不下命令,在旁的军官从背上取下一支两尺来长的青色传讯火箭,低声请示道:“我们是否要向天相殿发出讯号?”

“不!”于庆丰连忙制止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全体注意,在酒楼周围再布上一条警戒线,特别要密切注意各处门窗。如果有人试图跳窗逃逸,一定要全力将其抓捕!”

“是!”随行的官兵对这次行动的真实细节并不知情,他们轰然答应了一声之后,立刻在卫戍军小队的外围散开队形开始戒备。

“于庆丰侍郎。”一个平民打扮的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大咧咧地一直走到大学士的马前,毫不顾虑周遭军士诧异的眼光。

于庆丰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实在觉察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你是御卫队的人?”

那人从略显陈旧的衣襟下摸出一个挂着银链的黑色金属徽章,朝上一面是精美的麒麟纹浮雕,反面则用篆体铭刻了一个血红的“御”字,下边另有小字的编号。他朝着衙兵和卫戍军两边分别晃了晃,这才继续说道:“请于大人将您的属下交由下官来指挥。”

于庆丰再次跳下马,却没有立刻作出直接回答,“这是御卫队哪一位副将大人的命令?我怎么没有事先得到通知?”

黑麒麟冷笑一声,回答道:“能够对我们御卫队发号司令的向来只有一个人,侍郎大人竟然不知道?”

于庆丰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大人正在上面等着你。”黑麒麟伸手指了指酒楼的大门。“卫戍军,让于大人进去。”

毡底军靴踩在橡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打翻的酒水顺着略显陡峭的楼梯慢慢滴淌,于庆丰搀着扶手一步步向上走去,一边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脚下散乱掉落的盘盏。还没等走上第二层,他便已辨认出了站在窗口的那个英姿勃发高傲自信的身影。一缕秋阳的余光透过窗外阴郁的天空映在萧弈天的脸上,令他看起来有着神一般的高贵威仪。在帝国首相的身后,御卫队总长陈应龙手按刀柄肃立在阴影中,警惕地左右四顾,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

更远的一些的地方,起初被掀翻的桌凳都已经摆回了原样,只有洒满一地的冷羹残酒依稀说明了些什么。一名书生模样打扮的青年埋着头颓然坐在一旁,十五名御卫队士兵谨慎地围在他的周围,斗篷下的右手都各自握着兵器。

“大人!”于庆丰忍不住心中的澎湃涌动,三步并作两步扑到首相面前,却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阵发酸几乎要喜极而泣,只出得一声便说不下去了。

萧弈天略略侧过头来,脸上的微笑温和有若晨曦。“傻瓜,我怎么会有事呢。”

“大人,我立刻派人去通知信光他们!”

“不。”帝国忠武王一口回绝道,“你和我一起留在这里,来看看大学士们的表演吧。”

“大人,”于庆丰只觉脊背一阵发寒,惶恐地分辩道:“我们不是要趁机作乱,而是……”

“庆丰!”萧弈天故作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以为我和英宗皇帝一样不识大体吗?在我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你们首先需要做的始终应该是确保帝国政权不致倾覆。从这一点来看,我认为你们做得很好。但是,仅仅有出发点是远远不够的,我还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做好这件事!只有这样,将来我才能放心地将帝国托付给你们。”

“大人!帝国离不开您的领导啊!”

萧弈天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帝国真的离不开我,那么我更是必须要尽早告别天相殿了。”

“大人, 我……不明白。”

“帝国不能依赖于某一个人的统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萧弈天一字一顿地回答道:“历史上曾经有无数伟大的君主把他们荣耀的名字铭刻在了历史之上,然而,他们所创立的那旷世功业又何尝不是人死政息呢?始皇驾崩不过四年,大秦帝国便分离崩析;汉武尸骨未寒,匈奴便重新出现在朔方;唐太宗之后有武曌、安史之乱;宋太祖遗留下的则是一个有史以来最为羸弱的王朝。就拿我们大明来说吧,永乐陛下以后的继任者们再没有派出过一支远洋舰队,也再没有远征过一次蒙古,徒令昔日无限荣光白白蒙尘。”

“王朝更迭,兴衰轮回,这本来便是天地之间的道理。”于庆丰也喟叹一声道。

“我亲手缔造了这个全新的大明帝国,她的存在将会是我最值得自豪的成就和作品。”忠武王继续说道:“因此,如果她在我身后冰消雪融,那将是我此生永无法挽回的失败!今日帝国的强盛每增得一分,我对未来的担忧也会更加深一层。与其在自己弥留之际,为了不可眼见不可预知的未来而担忧,还不如早日和我的帝国说再见,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默默地看着她渐渐成长——或是走向毁灭。”

“大人!”

萧弈天摇了摇头,转过身重新面对着窗外,“你听。”

于庆丰一怔,这才注意到西南方向隐隐回荡着黄钟之声,紧接着,不远处的朝阳门楼上也敲起了云牌。“这是九门提督府在敲崇文门的关城钟,卫戍军就要开始在城中执行戒严了。”

“干得不错。”萧弈天略作点头赞道。“不过还不够迅速。”

此刻,城南永定门。

“关城门了!”随着城楼上云牌急敲,两列卫兵一路小跑来到城门洞前。但听领队的军士一声号令,士兵立刻站住脚步,啪一个转身背对城楼,将手中长枪斜指前方。另有十多名士兵则将大道边上靠墙放的鹿角拒马拖了过来,挡在门前防止车马冲击。

“这是怎么回事?”一旁围观的人们中有声音问道,“现在可还不到申时啊!”

“这是九门提督府的命令,立刻封闭城门禁止出入!”领队军士一挥手臂,高声说道:“现在马上就要全城执行戒严了,你们大家赶快都回到家中紧闭门窗不要到处走动!”

可此时百姓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事情吸引了:军号声中,一面镶红边雪花底暗金貔貅军旗飘扬直入城门,紧随其后是大批排着整齐队列的卫戍军兵。他们左手别着巨盾,右手杵着铁矛,束甲绦带上还挂着一柄短剑,部分士兵背上甚至挂着弓矢,以卫戍军的标准而言可以说是武装到牙齿了。这支令人生畏的队伍从城门洞中鱼贯而入,源源不断似乎无穷无尽。

这下子市民们才真正有点惊讶了,即使是在“书生革命”的紧要关头,似乎也没有如此之多的军队开入京城。足足过了一刻钟左右,瓮城那边才传来了铁格闸门降下的咔咔声,标志着排在最后的部队也进入了城中。

更加令人不解的是,入城的士兵似乎并没有统一的明确目标。恰恰相反,他们以百人总旗为单位分别向城中各个不同地点开进,甚至有一组装备弓弩的士兵转身登上城楼在墙垣上来回巡逻。市民们聚在一起低低议论了一会儿,一致认定城中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既然为了这事需要九门提督调动好几千名士兵,那么寻常百姓自然还是老老实实回到家中不要过问的好。

不同寻常这一点他们猜得倒确实不错。只不过,从十三座城门涌入北京的并不是区区几千士兵而已,而是八个卫接近四万五千齐装满员的精锐卫戍军。发号司令的人也远非九门提督所能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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