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西线无战事(1 / 2)
结果往往不如预期,战争尤其如是。
々々々々々々々々々—提图斯·李维
轻雪纷扬,细碎如盐的晶莹颗粒从半晴的天空中洒下,未及落地便已融成水滴。融化的雪水在茂密的白桦树林下流淌汇集,混和着新春的浓稠泥浆,把整个俄罗斯平原变成一处巨大的沼泽湿地。
沾满斑驳泥点的近卫军鹿皮靴一脚踩进足有指深的泥浆中,厚重的靴底下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几名帝国狙击兵小心地在阴暗的树林中潜行,他们头戴精铁兜鍪,棉甲外套着防水的暗色油布斗篷,背上负着特制的火铳或强弩。
不同于帝国近卫火枪手装备的制式燧发枪,帝**器局新近开发的龙火神铳通过独特的线膛设计大大提高了火枪的命中精度和射程。可这种重型火器的缺陷也同样明显:低于两分钟一次的射速过于缓慢,高昂造价和漫长生产周期也令常规火枪部队难以接受。最后,仅有两百支龙火神铳被配送神机军团,供菁英游击兵使用,狙击军官或战场上其他重要目标。
然而在隐秘行动中,火铳射击的声响、闪光甚至烟雾往往会暴露狙击手的位置,此时强弩则是狙击兵更好的选择。帝国游击兵装备的射猱弩身臂机弦俱以精铁打造,弩身上装有望山和张弦绞盘,百步之内可贯铁叶重甲,虽飞鹰走兔十有九中。
更多游击兵从树林深处走出,他们携带着轻型弓箭和短矛,能够在遭遇战中应付各种对手。这个隶属于神机军团的侦察小旗已经在南部的茂密森林中跋涉了好几百里,毫无疑问,此刻他们比任何一支中**队都更加深入俄罗斯的腹地。
“好啦,今天就到这了。”旗长是个身材高大的北地汉子,他抬头看看淡灰的天空,解下背包放在一截潮湿长满蘑菇的原木上,接连向手下发出简洁的命令。“老关,带两个人侦察一下。其他人,准备就地扎营。”
“头儿,我们已经在这林子里走了快十天了。除了麂子和怕的要死的山民,一路上就连半个当兵都看不到。那帮胆小如鼠的罗斯人!”老关抱怨着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铜壳上满是划痕的老式千里镜,“山子,过来,看到那棵最高的树啦?爬上去看看。”
“别偷懒。”旗长看着山子抛下背上的装备,接过千里镜如猿猴般轻捷地爬上树干。他动动嘴唇,终于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至少下次别再这样。”
“没问题,头儿。”老关连忙靠了过来,讨好似的递上一根卷烟。“您看,咱现在差不多该到地图上布良斯克城的位置了……”
旗长就着火镰点上卷烟,带笑哼骂了一声。“看你们这帮懒骨头!好吧,反正探过布良斯克,我们也就要返回斯摩棱斯克大营。到时候我跟百户说说,给咱弟兄们好好放个假。”
“那敢情好!”老关讪笑了起来,仰着头朝树上喊了一声:“山子,别在上面磨蹭了!都看到些啥了?”
“正东……城堡尖塔……旗帜……”树冠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等等……我好像看到……天啊……”
扑簌簌一阵枝叶乱响,山子飞快地滑下树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旗长面前,喘着气道:“头,有军队!我看到他们的旗帜了!就在东北不远的树林里!”
“真不赖……”旗长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舍不得地把烟头掐灭,意犹未尽地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真不赖。”
“头儿,你看那面旗帜。”老关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伏在树后小心地向外窥视着。
“锅子旗。你再看看那些白头巾,太明显了,他们不是罗斯人。”
“那是……突厥人!”
“没错。”旗长重新端起千里镜来回察看。小溪对面,一条不太平整的小径从树林中蜿蜒穿过。穆斯林打扮的士兵排成四列纵队,随着鼓点声齐步前进。“从队列长度来看,至少得有五六百人。你看后面,好几车辎重,还拉着一门火炮。”
“一队突厥人出现在布良斯克近郊,还这么大摇大摆的?”老关摇摇头,“事有蹊跷啊。”
“你看队伍最前头。”旗长把千里镜递给老关。“那个向导,他穿着罗斯人的军装。好家伙,看来这俩鬼子是要一起来对付咱们了。”
“倒不枉我们来此一趟。”老关嘿嘿一笑,“头,让咱也给他们个惊喜?”
“这距离该有两百步吧,能行不?”
“开玩笑呢,头。”老关边说着,边从背上解下射猱弩,转动绞盘绷紧钢弦。
旗长咧嘴一笑,转头低声布置道:“各自选好目标,注意帽子上有羽毛的是军官。神铳先发,我打那个骑白马的,山子搞定罗斯向导。打了就撤,在这林子里他们追不上咱。”一边说着,他半蹲着支起身,先掏出一卷厚棉布裹住枪管,这才透过照门细细瞄着对面。“准备,我数三声……”
一记闷响,老关从千里镜中清楚地看到,头戴白巾长着两撇大胡子的奥斯曼指挥官身子突然一僵,紧接着慢慢后仰滑下马背。几乎同一时刻,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俄军向导也扑倒在地,头上射击军样式的皮毡帽被打飞出老远,光溜溜的脑袋被干净利落地开了瓢。
土耳其人被这出乎意料的攻击完全打懵了。一方面是包裹枪管的厚布隐去了大半枪声,另一方面则归结于他们行军中轻率大意。等到士兵们醒过神来,闹嚷嚷地寻找敌袭方向时,又有三名军官倒地身亡,每人身上都插着一支泛着淡淡绿光的钢弩箭。
在河对岸!树林里!终于有人高声叫喊起来。愤怒的耶尼沙利近卫军猛烈还击,上百支土耳其火枪咆哮着喷出白色烟雾,朝着无辜的白桦树林大肆开火。更多的轻步兵则把雨点一样密集的箭矢倾射向伏击者的阵地。
“突厥人所谓的精锐也不过如此,一帮没上过战场的菜鸟。”溪流对岸,游击兵旗长轻蔑地哼了一声,不慌不忙地用通条把特制铅弹一寸寸捅进枪膛。即使对开阔战场上的密集队列而言,两百步外的滑膛枪射击无论威力和准头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更不用说掩蔽在茂密树林中的散兵了。
“他们只是在瞎忙活,白白浪费子弹和火yao而已。”老关再一次缩回头来,从箭袋里抽出第三支弩箭,毫不掩饰满脸得意的神色。“头,这回咱可捏到个软柿子啦。立功的大好机会,可千万别错过啊。”
“别胡闹!”旗长靠着树干支起铳管,一名头戴白色羽饰高帽的土耳其军官刚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才来得及舞动弯刀向跳进溪流泅渡的士兵吆喝两声,便被他一枪撂倒在地。“就我们这几个人,要敌人冲过河来还挡得住?狙击手别管杂兵,把军官和炮手都给我点掉。弓箭手往河里射,尽量拖延他们过河。”
五分钟后,安托利亚长矛兵方才艰难登上对岸,他们浑身湿漉地蹒跚在泥泞的河滩上,冰凉的水流在铠甲的缝隙间肆意滴淌。前方,白桦林一片寂静,安然横陈在狼狈的士兵们面前。狡猾的中国人已经不知去向,在他们短暂却效果惊人的袭击之后,毫发无伤扬长而去。
“这是一场我们全然陌生的战斗。”耶尼沙利第三十三联队幸存士兵米哈德·帕里穆在事后的报告中描述道,“中国人的火器远胜我军,他们能从极远的距离上——五百腕尺或者更多——射击弹丸和弩箭,而免受我们的任何反击。然而即便相隔如此之远,其火力之精准猛烈依然匪夷所思。我是说……联队长阁下是第一个,子弹穿透了他的肺,留下的创洞足有拳头这么大,我从没想过一个人能在死前流那么多血……
“我们总共损失了二十三人,包括十一位军官和四名炮手;另有十五人负伤……是的,听起来这个数字并不大,但是既然失去了所有军官和炮兵,那部队也就差不多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更不用说那个俄国向导——在那种该死的鬼地方!
“不管怎么说,就算中国人没把我们一网打尽,他们却已经成功摧垮了部队的士气。还会有下次袭击吗?何时?何地?谁是下一个?这些个问题几乎要逼得我们发疯!还好……到底没人因此疯掉……因为一个新的问题迫在眉睫:我们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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