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同游仙山（三）（2 / 2）

竹月默念心诀，冰门洞开，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面高台，台上供奉着几座牌位。这些牌位看上去都是以冰为材料，剔透晶莹，上面刻着逝者的名号，每座牌位顶部都定有一颗泛着乳白光晕的珍珠。从左看起第一个，就篆刻着“缥缈僧”。

“师傅，”水铃儿声音抖抖地唤道。

“怎么了？”

“为什么，这些仙人会死？难道仙人也有寿数吗？”

竹月道：“刚才为师已经告诉过你，生命既然由生而来，自有消亡的一天。仙人故去与凡人的不同之处是，仙人一般会死于非命，比如被敌人暗算，或在战斗中阵亡。”

“啊？那……那就是说……仙人不得好死？”

竹月一听笑出了声，“你个小鬼头，心窍一开这说话的本事是越来越精巧了！这无关好死不好死，而是宿命。人也好仙也好，来这世上走一遭，均是承担使命的，使命完成，自然该走了。”

水铃儿幼小的心灵，更加混沌了。他仰头痴痴注视竹月，心中默念，“师傅，铃儿要保护你们，要你们永远都好好活着！”

从玄冰洞出来，天色已渐黑。水铃儿肚子开始咕咕叫唤，但他坚强地忍着，仿佛忍住饥饿就能消除和师傅间仙与人的距离感。竹月心里其实明白，他一定已经饿坏了，于是从百香谷中采来一把红红的果子和一条根茎。

水铃儿将果子放进嘴里，一股酸甜从舌尖蔓延开来令他感觉无比心旷神怡，仿佛回到了旱牛山与狼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但不同的是，仅一粒果子咽下，胃中饥饿烧灼的感觉便瞬时全消。再饮下几口根茎中的汁液，淡淡的清香如琼汁一般竟让他一天下来的疲劳消失无踪，全身充满了力量。

竹月看他疲倦的小脸又泛起红润，显然体力已经恢复，便牵着他继续前行。

“师傅，稽洛山还有我们今天没去过的地方吗？”他问。

竹月点点头，“为师要带你去看的最后一站，是稽洛山的命脉飞火流光璧。”

走啊走，天已经全黑下来。那些懒洋洋的祥云每到天黑便识趣地躲去最远的山峰背后，大大方方将整幅宝蓝色苍穹留给点点繁星与那一弯半月，令它们毫无阻碍地用淡白光芒爱抚稽洛山一草一木。远处传来一阵阵蟋蟀的欢唱，和着夜风及时飘送而来的花香竹语，让稽洛山的暗夜处处荡漾着悠远的宁静。

渐渐地，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越往前走声音越大，脚下的路也光芒渐盛。水铃儿开始确信这不是星光引路，眯起眼睛使劲向前看，前方果然现出一片七彩炫光。等走到近前，却见那是一片壮丽的彩色瀑布从对面山峰宣泄而下，其声之响亮直如那万马在山间奔腾。

那瀑布的七彩炫光将周围山峰映衬犹如瑶池仙境，水影浮波中那些高矮不一的山峰就如无数仙人在晃动，或谈笑风生或举杯畅饮，热闹非凡。此情此景令水铃儿立时明白了师傅必须天黑后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竹月抬手指向飞瀑山峰道，“铃儿，现在我们所面对的那座山峰，是稽洛山最高峰，真龙峰。”

“真龙峰？就是那真龙岭吗？”

竹月点头，“你记性可是不错，真龙峰就是曾经的苍瑶山真龙岭。自从蚩尤与姬轩辕元神大战将山岭毁坏，曦穆姑姑又重新从他处寻来石料将山峰种起，现在真龙峰已是稽洛山最高处。而那处飞瀑，被称为琉璃炫光瀑，但其中所蕴藏的，是我稽洛山最核心之机密，飞火流光璧。”

“飞火流光璧？那又是何神物？为何我所见到的只是瀑布之水却没有墙壁？”水铃儿走珠般兴奋地问出一串问题。

“通过你面前的飞火流光璧，可以看到一切人间界的景象。这壁靠姑姑用灵力冲破仙界与人界间的气障凝成，相当于打通了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快速通道。内力修为稍浅的仙人或山中凡人肉眼无法看见飞火流光璧，所见之象只是真龙峰犹如九天直泄的飞瀑奇观。现在你且闭紧眼睛不要睁开，整个身心放松至最平静，然后用心感受那炫光穿透你的双眼流进你心中，试一试是否能在意念中见到那光壁。”竹月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条白娟帕，蒙在了他的双眼之上。

水铃儿按竹月指导双眼紧闭，却感到一阵光亮的灼热刺激到他眼睑。随着心一点点平静下来，那光竟真如一条闪光的小溪缓缓流淌进他心中。同时竹月将右手二指轻点他头顶天池穴，自己也闭上双目与他思维相连，未几水铃儿的脑海里果然浮现出一幅巨大屏幕，这屏幕上展现无比喧哗的人间境界，三教九流农田街巷几乎全部现于屏中，只是这些景物杂乱地堆叠在一起，让他不知到底该看向何方。

仅片刻，竹月便迅速松开手指，水铃儿脑海中的飞火流光景象随即消失。竹月喃喃自语了一句：“铃儿，你悟性如此之高，等到修成指天禅的那天，或许就能见到曦穆姑姑眼中的世界了。

水铃儿取下娟帕，却头晕目眩翻江倒海般呕吐起来。

竹月拍拍他的后背道：“飞火流光璧要求观壁之人拥有最上层的灵力，以你现在的平凡之躯，若我未将你心神定住，只怕你此时魂魄都已被吸进去了。”

认识稽洛山课程结束时已近子时，水铃儿恋恋不舍地随着师傅往回走。

今天，已注定成为他生命里最珍贵又难忘的一天。经过百香谷时，他抬头看看，不知何时那半月弯已变成了一轮浅橙色的满月。他情不自禁地站住脚，对着圆月发出了长长一声似狼又似人的长啸，那声音凄厉无比，令人心中顿生凄怆。

竹月也停下脚步，静静地凝视他。他知道，这孩子是在思念他的狼娘亲了。那声悲凉的长啸，是他在向它报平安。

无根之山稽洛山，悬浮于人间界支柱五岳之上，用五根巨大的铁链直插五岳山根以一山之力承托，以防有日五山崩塌人间毁灭。而这五根巨链，却是数百年前置曦穆彤于万劫不复之境的万魂夺骨锁。

竹月遥望飞火流光璧，回想那一幅幅滚动而过的人间景象，眼中莹莹有泪光泛起。月光明亮，摇曳地映照暗淡的山谷，也将水铃儿瘦弱的身形映衬在山石上，显得那样渺小。

竹月心中叹道：“铃儿，终有一日，师傅此生所负的使命完成，就要离去，而你和曦穆姑姑千年前的那段缘，终还是要续的。”

这正如刻在归来殿影壁上当年缥缈僧酩酊大醉时唱的那首《归来词》：我乘风兮，不留微尘。我欲去兮，抹散履痕。淡兮忘兮，幻化浮生。归兮来兮，再非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