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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子秘境里, 那一场没有人干扰的对话还在继续。
韶旬听得从年轻比丘那边传过来的话, 都禁不住同情地看了下方站着的皇甫成一眼,才对着他啼叫了一声。
“啾?”
哪怕你自己的处境会变得非常糟糕,你也还是不想改变主意?
皇甫成听着这话, 点了点头。从他脸上那笑容里渗出来的苦涩,满得怎么装都装不完。
他的处境有好过的时候吗?
净涪佛身透过韶旬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没再说话,将心神收了回去。
韶旬也很利索地散去了降落在那麻雀上的神念, 于是那只麻雀好奇地看得皇甫成两眼,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过几圈,就失去了兴趣。
这个没有翅膀没有羽毛的生物,真是丑死了。
麻雀扑扇着刚刚长成的翅膀, 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皇甫成看着那麻雀飞走, 也无意义地扯了扯嘴皮子,弯起一个没有一点笑意的弧度。
然后他低头, 看了看手上那被人塞过来的绢帕, 抬手将那绢帕系在一根树枝上,便转身离开。
净涪佛身看见了皇甫成的态度,直接便将经过都转述给了净涪本尊。
虽然那座混沌岛屿和景浩界距离太远,间隔太多,但净涪本尊和佛身到底是一体的存在, 还不是跟天魔童子和皇甫成那般的情况,所以净涪本尊和佛身之间的联系并没有断绝。
不过影响到底还是有的,也相当的明显。
他们之间的联系有些模糊了, 而且要维护起来的话,也得花费一定的精神和心力。
当然,这个时候,也没谁在乎这一点耗费。
净涪本尊听完佛身那边的话,应了一声,‘嗯。’
他本想撤去维系着这份联络的心力,但佛身叫住了他。
‘本尊。’
净涪本尊停下手上的动作,等待着佛身接下来的话。
佛身迟疑了一瞬,问道,‘你是想要用皇甫成作牵扯,分化那童子的力量,转移他的注意力吗?’
净涪本尊还应道,‘嗯。’
他们是一体三身的关系,他们之间的谋算和心思,就没有瞒得过对方的时候。
佛身知道,本尊会想要谋算天魔童子,一来是真的需要反击了,二来,其实也是因为天魔童子近来不住针对他的动作太过频繁,频繁到净涪本尊都觉得烦了。
哪怕他们双方之间实力的差距非常明显,他们也实在不是只挨打不反击的性格。所以净涪本尊要动手,其实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佛身还知道,哪怕是本尊,他也不觉得他的这些反击就真能伤得了天魔童子。但这样的动作,却能令那天魔童子心里不舒服,也多少能分散他的心神和动作。
说到底,其实还是本尊觉得那童子真的太闲了。而那童子一旦闲下来,就总恶心人,招惹人,所以就不想让他清闲。
佛身都知道,但他也有顾虑。
‘你还想用到皇甫成手上的那朵红莲?’
净涪本尊不说话了,他等着佛身那边将他想说的话说出来。
佛身深吸了一口气,在本尊那边的沉默中开口道,‘你可曾想过,如果皇甫成和他手上红莲的消息传遍诸天,景浩界将很有可能沦为战场?’
倘若皇甫成与那个天魔童子之间的联系传出去,天魔童子的仇人必定闻风而至。更别说还有那一朵红莲的诱惑......
有仇有怨的人对皇甫成下手不会留情,对红莲心有觊觎的人之间的交手就更不会手软了。那些人一旦放手厮杀、争斗起来,景浩界那样一个本源极度匮乏都站在灭世边缘的小世界怎么可能受得住?
净涪本尊听完这话,倒是没有别的反应,干脆答道,‘不。不是景浩界。’
佛身有些奇怪。
净涪本尊放目张望,‘你不觉得,这座混沌岛屿就是一个最合适的战场么?’
虽然入目不过是杨元觉那座大阵内起伏翻滚的气流,但净涪本尊却仿佛是看到了大阵之外万万里的天地。
‘混沌岛屿?’佛身重复了一遍,也迅速反应过来了。
净涪本尊身上就有一颗天地源果。
也就是说,不管其余的四十八颗天地源果有没有离开那座混沌岛屿,只要净涪本尊一日不带着那颗天地源果离开,那座混沌岛屿就一日不会关闭。
混沌岛屿上,有山、有水、有树、有草,也有修士,但就是没有凡人。不论岛上的修士怎么厮杀、争斗,都牵扯不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更重要的一点,混沌岛屿的承受能力超乎他们的想象,不用担心这一座岛屿会被战斗的余波辗碎。
‘混沌岛屿确实是一个很合适的地方,但是......’净涪佛身顿了一顿,还问本尊道,‘你有把握将皇甫成带到那里?’
净涪佛身虽问的是这么一个问题,但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本尊也知道。
要将皇甫成带到岛屿上其实并不难,要将他想要传遍诸天的消息散出去,对于身在岛屿上的净涪本尊而言也一样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为难的,是怎么绕过天魔童子的那一关,将皇甫成带到岛屿上。
皇甫成在景浩界世界里的时候,是天魔童子定位景浩界天道的一个锚点。天魔童子既然要侵蚀景浩界天道,就必定得让皇甫成待在景浩界里。
他不可能让皇甫成离开景浩界的。
净涪本尊其实也是在烦恼着这样一个问题。
他答道,‘所以我现在还没有动作。’
净涪佛身听着这话,倒不觉得失望,他反而笑了一下。
‘那你好好想想。’
实在不行,他们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找人援手。
净涪佛身想到了他手上握着的那一片空白贝叶,心中丝毫不慌。
净涪本尊明白佛身那边的意思,他没再说话,只是收回了那丝心神。
他睁开目光来,看见的便是又掏出水青苹啃啃啃个不停的杨元觉。
他望了杨元觉好一会儿,终于在他啃完一枚水青苹又要伸手去掏另一枚的时候开口说话,“杨元觉,你介意去景浩界那边走一趟吗?”
杨元觉听了这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来看他。
他也真是没想到,“等一等”之后,净涪这家伙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句话。
盯了净涪本尊好一会儿,见他实在不像是开玩笑的时候,杨元觉才答道,“我本人是不介意的啦,但我想,我师父那老头子很介意。”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杨元觉等了等,才又继续他先前的动作,伸手去掏一枚水青苹。
净涪本尊没再在意他,他此时的脑海里正快速地闪过一个个人选。从景浩界佛门、魔门到道门,乃至一整个景浩界有些能耐的修士们,都没有漏过。
片刻之后,净涪本尊又垂落了眼睑,找上身在景浩界里的佛身。
佛身这时候也还没有脱出定境,感觉到净涪本尊那边传递过来的意向,便又分了心念过来。
‘如何?你有主意了?’
“没有。”净涪本尊答道。
佛身也没觉得如何失望,他等了一等。
果不其然,他又听到了本尊那边的话,‘我没有办法,但我想,景浩界里不是没有人有办法。’
佛身弯了弯唇,也道,‘恒真,竹主。’
恒真僧人是景浩界佛门二代祖师慧真僧人的转世身,还拥有着慧真僧人的一切记忆。而那些记忆里,不仅仅只有慧真僧人在景浩界的一切作为,也包括了他入得西天佛国之后的所有一切见闻和修持。
再有竹主......
那位无边竹海的异竹之主,虽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景浩界大修士的范围内。不叫人小觑的同时也不会招惹别人的忌惮,甚至就是世界重塑那一遭他都一直没有出格、出彩的动作,但净涪却从来都不能对这位真正的放下忌惮。
他总觉得,那位竹主不简单。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他们两个,一个是眼界、见识最为高远的前辈,一个是高深莫测、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长者,在世界遭遇大难的时候,也很该出来支应一下门庭的。’
怎么算,净涪和左天行在他们那两人面前都是后辈、小辈,他们两个不动手、不出力,都将事推到左天行和他的头上来,那算个什么事?
佛身应道,‘好。待我将贺伟元的这一段因果了结之后,我便去寻他们一趟。’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净涪佛身出了定境。
旁边静坐的净羽沙弥和翻着书页却明显心不在焉的贺伟元也陆续地转了目光过来看他。
净涪佛身对着两人点点头,便起身将自己的东西收回随身褡裢里。
另外两人见他这般动作,便也都跟着动手收拾起来。
很快的,所有的东西都被收了回去。
净涪佛身看了看天色,再看看斜对面处的小镇入口,看了两人一眼,便先抬脚往镇口走去。
贺伟元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脚跟上。
入得镇中,净涪佛身也不寻人问路,抬眼看了看左右,就寻定了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
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也都没多问,直接就跟上了。
这座小镇原本叫的什么名号,现在已经少有人知道了。这方圆百里之内的人,都称呼的这座小镇贺家镇。
这座小镇中也有镇长有衙门,但不论是镇长的宅邸,还是衙门,都不是这贺家镇最气派最壮观的建筑。
这贺家镇里最气派的屋舍,是贺家的祠堂。而仅次于贺家祠堂的屋舍,就是贺氏一族族长所居住的贺氏祖屋。
净涪佛身如今就是领着净羽沙弥和贺伟元去的贺氏祖屋。
贺氏祖屋的大门足有四扇,中门紧闭,只有角门开着。门户旁边,是几尊威严的门兽。而门兽侧旁,又有好几位的门子守着。
高大的朱红门户、威严狰狞的门兽、趾高气昂的门子,这样的气派,足以让街上所有行人都退避三丈。
那门前,干净、安静、威严,看得贺伟元一时都没有言语。
净涪佛身动作没有一点停顿,他直直地走向了那贺氏祖屋的中门。
净羽沙弥面上带了一丝浅笑,却也没有放慢动作,同样施施然地跟在净涪佛身稍后一点的地方。
贺伟元的动作却又是更慢了一点。
都没等净涪佛身回头,净羽沙弥便偏头看了他一眼。
贺伟元不知为何,心里平添了几分力气,连脚下的速度都快上了一点。
正好跟上净羽沙弥。
守在贺家大门侧旁的门子领头见得两位僧人带着一个小童过来,先就在面上堆了笑,躬身迎上来行礼拜见,然后道,“小子贺平,见过两位师父。不知两位师父打哪儿来的?可是有什么吩咐?”
后头的门子也一并跟上来行礼拜见,但他们拜见之后,却就是垂手在旁边站定,没有插话。
人家以礼拜见,于情于理,来客也不能失礼。
净涪佛身面上带上一点浅淡笑意,合掌弯身回了一礼。
后头的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也都一一还礼。
礼见完毕之后,面对门子的询问,净涪佛身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叫后头的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上前来应对,而是自己摸出了先前净羽沙弥交给他的那枚弟子铭牌,转手递了过去。
门子不敢失礼,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了过去。
他也只是在那枚铭牌上扫过一眼,脸色、动作顿时就变得更为恭谨殷勤,他一边迎净涪佛身一行人往里走,一边拿目光示意后头的那些门子,另一边还抽出空闲来觑着净涪佛身的脸色,期期艾艾地低声问道,“敢问这位师父,你......您可是......那位净涪比丘?”
门子虽然只是守在这贺家镇里的一个小小家丁,但他闲暇时候,也听说过说书人的说书,还听过来往商人的谈论,知道妙音寺出了一位很很很了不得的年轻比丘,知道那个年轻比丘他叫净涪。
他还曾经感叹过一回,说自己这一辈子怕都不会有那样能得见那般人物的机缘了。
谁成想,他还在贺家门前守着,居然就有比丘递上一枚刻印着“净涪”法号的铭牌过来?
净羽沙弥一直跟在净涪佛身后头,目光也一直在这贺氏祖屋的各处建筑上转悠,听得门子这般问话,顿时就带了点揶揄地转头过来看他们这两人,插话答道:“是的啊,这位师兄就是那位净涪比丘呢。”
门子听见,原本就弯着的腰顿时又更下去了几分。
“净......净涪师父......”他花费了好一段时间,才将对净涪佛身的四个字称呼说完。但他才刚刚说完,都没真正地开口说些什么,后头贺氏祖屋紧闭的大门就被人急急打开,从里头急急奔出一大串的人。
领头的,不是什么家丁、管事之流,而是一个头戴冠、腰垂玉、身着锦的老人。
门子回头见得那老人,立时就闭上了嘴,垂头恭敬地退到一旁,让出了净涪佛身身前的位置。
他这一让,那老人就很轻易地占据了那一片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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