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第三百一十九章 狡狐深藏(1 / 2)
片刻之后,圣人便以雷霆之威发出了敕旨。顿时,朝野上下一片震惊——御驾亲征不过是其一,中书令与侍中的撤换则是其二。换而言之,就算是将两位出言反对的丞相都换了,圣人也要坚持御驾亲征,其决意可见一斑。
于是,纵然还有不少言官赶紧写折子进谏,也明白此事已经木已成舟,不可能更改。即便雪花般的折子飞进了大明宫紫宸殿中,圣人也无意阅看。杜皇后称圣人须得静养,将那些赶过来劝谏的臣子拦在殿外,免得他们平白惹恼了圣人,令他的病情有所反复。至于默默接受结果,专心于朝廷事务的臣子们,自然可进出无虞。
劝阻未成的宗室们亦默默地离开了大明宫。临走之前,李徽望向王子献,心中多少有些怅然之感。纵然他明白,那一刻王子献已经别无选择,只能顺应圣意而为——作为反对圣人亲征之人,对于如今的结果自然觉得十分失望。李欣双目微眯,不动声色地跟着他回到了新安郡王府。
待到新任中书舍人王子献终于忙完公务,趁着夜色回到新安郡王府后,等待他的便是坐满整个密室的人。李徽、长宁公主以及李欣、李玮,心思各异地打量着他,每个人所考虑的自然完全不同。
“仔细想想,你应当是支持叔父御驾亲征罢?”李徽问,“我们议论的时候,你一直沉默不语,既有身份的顾忌,亦有见解不同的缘故。我们满心只为叔父的安全考虑,而你更为认同叔父的忧虑?”
“圣人所思虑者,是天子之策。”王子献颔首回道,“诸位所思虑者,则是家人之忧。家人之忧,合情合理;天子之策,利在千秋。在圣人看来,御驾亲征势在必行,并不是为了河间郡王那些叛逆,而是为了震慑疆外群狼。西突厥、吐蕃、高句丽、靺鞨等等,无不正等着大唐衰弱,趁机一拥而上。因此,这一回平叛之战不仅仅是平定叛逆,更应当展露獠牙,杀鸡儆猴,借以威慑四邻。一次御驾亲征,或可保边境数十年太平,何乐而不为?”
李徽垂眼思索片刻之后,点头道:“你之所言,确实有道理。不过,应该还有些未竟之语罢?”身为皇帝,需要思索的是广阔的疆域之外的纷争,需要考虑的是国朝的安危,而非仅仅只是自己。而他们,则只着眼于宫廷与朝廷内外的稳定,论起视野确实不如叔父看得更远。不过,两者亦无高下之分。就算御驾亲征势在必行,宫廷与朝廷中的隐患也依然存在,依然足可掀起无数暗流纷争。
“……”王子献默然片刻,方又道,“圣人想立威,渐渐摆脱太宗皇帝的影响。更换亲信是为其一,继承天可汗之号是为其二,证明能力是为其三。”太宗皇帝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圣人对此应该觉得极为矛盾。一则骄傲于父亲创立的不世功业,二则希望自己能够青出于蓝胜于蓝。
正如圣人所言,当年太宗皇帝尚能以带病之身赶到灵州会盟,被各族拥戴为共主,他又为何不能御驾亲征一回,与各族再次会盟,定下君主从属的名分?无论是文治或者武功,他都渴望赶上甚至于超越先帝,成为第二位千古一帝,流芳百世。
或许,这是一种执念——作为儿子面对父亲功业时的执念,作为天子面对效仿榜样的执念,作为一个内心深处充满野心的皇帝的执念。他本能地想要抓住每一个机会,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能证明自己能力的时机。在这种执念面前,所有的反对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闻言,李徽、长宁公主等人无不怔了怔。李欣则望向了李玮,从彼此的眼中都发现了恍然了悟。也许弟妹们尚且无法理解这种心态,但他们作为嗣子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如此想来,叔父这一回的坚持,确实无人能够阻挡。
“你成了中书舍人,也算是大喜之事。”长宁公主终于平静了心绪,开始冷静地思考此事带来的影响,“往常阿爷若是参议要事,不召见阿兄,咱们便只能私下揣测他的想法。如今你始终随在御前,又得阿爷信任,说不得也有机会议事了。日后我们若想知道阿爷的打算,或者影响议事,甚至于劝谏都更方便些了。”
李徽接道:“也正因如此,我们彼此来往须得更小心些。子献是纯臣,亦是直臣,不可再与宗室来往过密。”立得越高,走得越远,便越危险。伴君如伴虎,天子的信任捉摸不定,既然已经取得,便应该谨慎地维护。就像他维护来之不易的叔侄情谊那样,必须避开所有会令他心生忌惮之事。
王子献凝视着他,半晌方轻声道:“不错,日后我可能不会时常登门拜访。我们只能尽量安排在外头相见。”这是他们暂时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们二人曾经探讨过,却不曾想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听得二人之言,李欣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既然你们想通了,我也能够稍稍安心些。此事尤为紧要,绝不可让叔父以为,我们濮王一脉拉拢他的心腹爱臣,图谋不轨——”敲打完他们之后,他清咳了一声,看向闷声饮茶的长宁公主:“悦娘,你倒是不必太过顾忌。从今往后,许多事都该由你来出面。”
“不错。”李玮也道,“而今朝廷内外最为关注的,莫过于东宫空虚,储君未定。无论未来储君出自何人,你作为嫡长公主,必须成为太子的依靠。唯有如此,叔母与你们姊妹二人,方能在宫廷与朝廷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长宁公主望着神态各异却都露出关怀之色的三位堂兄,不自禁地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兄长们放心,我省得。仔细论起来,我已经有了足够的依仗——大堂兄是户部侍郎,二堂兄是兵部侍郎,说不得之后还会兼任千牛卫将军,阿兄是宗正少卿兼司农少卿,景行堂兄往后亦是手握兵权的边境都督。还有二世父、三世父、临川姑母、清河姑母……”
她声音清脆地说着这些名字,心中满是暖意,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有你们在,我这位嫡长公主,自然是任谁都惹不起的。便是要立东宫太子,也须得看我究竟同不同意,想不想要这位太子阿弟。若是聪明人,自然会与我共同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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