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白头(1 / 2)
一夜到天明,清州府白府双扇红漆大门沉沉地打开了。
比大门开得更早的是后院的后门,田庄的农夫驾着牛车踏着寒霜送来了温棚里新铲的各色菜蔬,牛车就是从后门进出的。
衣着光鲜的丫环仆妇则从大门旁边的角门进进出出。
后宅最大的卧室里,老云把拆开的被子重新叠好,堆放,然后扫平铺着羊皮褥子的炕面。其实昨夜这些被褥只是白白地空放了一夜,老爷子压根就没有上炕睡,此刻他身子陷在太师椅上,身上盖了一条灵州府所产的上好超细胎羊毛织毯。
太师椅坚硬,老爷在上面打盹,肯定坐得很不舒服,尤其他受过刀伤的那条大腿骨,很容易就引起疼痛,老云抱一个柔软的靠枕试图给他垫进大腿下。
忽然老爷子醒了,陡然睁开的双眼里密密麻麻布满了血丝。
“老云,你得走一趟。”
一夜未眠,他的嗓音明显低沉沙哑了。
老云轻轻端一盏刚刚煮好的茶,还是一副蔫头耷脑萎靡不振的样子,“老爷,你的早茶。”
白峰不接茶,双手紧紧握住了这对捧着茶盏的老手。
白峰的手这几年显出了老态,显得青筋暴徒,骨节粗大。
眼前老云的手,更苍老,完全是一副老人的手,手背上满是大片的老人斑。
“告诉我你还行的,是不是?”白峰似乎在恳求。
老云慢慢使劲,要抽出手,可是隔着茶盏,他抽不出。
白峰忽然双眉倒竖,一双手慢慢加力,茶盏斜了,滚烫的碧绿茶汤倾出,在四只手之间横流。
一名中年妇女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扫帚。她是负责洒扫老爷卧室卫生的仆妇,老爷为人简朴,也古怪,他的饮食起居只由一名年老衰迈的老仆老云照料。从不让一般人替代,除了这洒扫的粗活儿。
妇女一进门就傻眼了,不敢动,不敢出声,好奇地看着。
老爷和老云是怎么啦?怎么握上手了?还跟孩子似的。握住了就不丢,而且是隔着一只茶盏握手,挤得那茶盏歪歪斜斜,好像那茶盏在承受沉重巨大的压力,它终于受不了压力,慢慢地流尽了茶水,慢慢地碎了,碎磁渣子像下雨一样刷拉拉往下落。
仆妇的嘴巴瞪得比鸡蛋还大。
忽然,哗啦一声响,那四只老手分开了。茶盏最后剩余的一个底座掉落在地,瓷片飞溅。
仆妇忽然腿软得厉害,想赶忙走开,可就是走不动,她软软地靠住了门。
“哈哈,哈哈哈哈——”老爷子仰头笑。
“哈哈哈,哈哈,没有叫老爷失望吧?”老云也笑,笑着问老爷。
仆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爷大笑也就罢了。老云可是一个永远都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
这仆妇这算是进府有些年头的老人了,这些年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云笑过,那张老脸总是紧紧皱着,一脸愁苦。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的八百吊。
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笑?还笑得那么干脆那么爽朗那么大声?居然和老爷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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